去奢輕手輕腳地起身,將杜嘲風的腳往里頭挪了挪,以免再有人出入時踢著他。
半站起身時,去奢又發現天師身旁落著一件不知是誰的舊衣袍,他躡手躡腳地拎起衣服的一角,輕輕一丟,蓋在了天師的肚子上。
杜天師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去奢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賀夔是個能徒手撂倒杜嘲風的猛人,那想撂倒自己大概也完全不在話下。
現在既然是來借水的,那就好好地把這個流程跑完,然后——逃。
至少……他現在知道杜天師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去奢盡量表情平靜地走到賀夔身旁,俯身端起茶案上的杯子,拎起一旁的茶壺往里添水。才要舉杯,忽然聽見外面傳來對話聲,似乎有人回來了。
有個人用低沉的聲音與少年交談,去奢耳朵動了動,聽不清那人問了什么,但聽少年滿是怒火地答道,“不在不在!都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少年又道,“我不!那老東西問也不問就拆了我的茶葉——這都是我給先生準備的!”
這先生長先生短的……
去奢微微皺眉,感覺這個稱呼似乎有點兒耳熟。
外頭的來人又說了幾句話,少年更惱了,“我能怎么他?我能怎么他!先生連話都不讓我跟他說,我還能揍他一頓?我要真能揍他一頓他現在骨頭都碎了你信不信!”
去奢聽見漸近的腳步,他有些緊張地望著門口——那腳步突然停下了。
這一次,去奢能清楚聽見這來人開口說的話了。
“里頭有生人?”
“有,來討水的。”
“你怎么能隨便放人進來!”
“又不是我放的——”
推門的哐哐聲傳來,去奢這才想起剛才自己把門鎖上了,他連忙放了杯子起身去開門——六郎帶著敵意的目光幾乎立刻像箭一樣將他射穿了。
“叨擾了,叨擾了。”去奢低眉順眼,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多虧這位老先生好心開門,讓我討了杯水,我已經喝過水了,現在就走——”
去奢才要出門,卻被六郎直接捏住了肩膀。
六郎掃了一眼屋子,尤其往杜嘲風在的那個方向看了看。杜嘲風此時整個人倒在床邊的陰影里,要是不特別留心那一只稍微露了一點鞋面的腳,應該是不容易看到的。
他收回目光,審視著眼前人。
“你什么人?來干什么的?”
“我……我姓佘。前些日子京里不是遭了災嗎……現在稍微平安了些,我出來找我家大哥……”去奢抬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六郎的表情,而后喉嚨動了動,“……和大嫂。”
六郎瞇起眼睛,“你大哥大嫂住歸墟山?”
“是……不是。”去奢抬袖擦了擦汗,“他們先前……來這邊打獵,畢竟,家都被埋了,沒余糧了。”
六郎進屋,隨手帶上門。他按著去奢的肩膀,將他重新拉回到賀夔附近的茶案上。
“坐。”六郎道。
去奢安安分分地坐了下來。
六郎將桌上唯一的一個空杯子拿到自己面前,他拿滾水燙了燙杯口,然后給自己也倒了杯水。
“你大哥大嫂什么時候出來的?”
“啊?”
“你大哥大嫂什么時候出來的,”六郎不動聲色地重復了一遍,“不見多久了?”
“就……前些天——”
“到底什么時候?”
去奢喉中微動,“……初二夜里。”
“哦?”六郎目光一轉,“你大哥大嫂是修士啊?”
去奢感覺頭上開始冒冷汗——他也開始打量六郎的裝束,雖然這人身上的衣服已經非常破舊了,但似乎是平妖署的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