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也看見了身旁的杜嘲風。
四目相對,杜嘲風不知道它有沒有認出自己,但它突然又再次露出獠牙,向著自己發出一聲渴戰的咆哮。
杜嘲風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妖獸的生機在暴雨中漸漸消弭,它望著陰沉沉的天穹,意識逐漸變得混沌。
血雨一點一點地腐蝕它的身體,杜嘲風看見,遠處被他斬斷的兩只手已經化作兩條枯骨,而此刻仍在茍延殘喘的妖獸,也一樣在血雨中持續消融。
他望著妖獸,妖獸也望著他。
那張五官已經變得模糊的臉上,只有一根漆黑的犀角仍維系著最初的模樣。
“名字……把你的名字……”
妖獸的聲音渾濁不清,聽得杜嘲風皺起眉頭,“就這么想要一個名字嗎。”
妖獸喉中發出一陣威嚇的低鳴。
杜嘲風一手捏著蓑衣,一手輕輕壓下自己的斗笠。
“名字這個東西,靠搶,是搶不來的,知道嗎?”
妖獸的呼吸因為遲疑而短暫地凝滯,但又很快變得急促起來。
“說到底,名字只是方便旁人來稱呼自己的東西……和具體叫什么比起來,最后到底有誰會來喊這名字才重要。像你這樣一直搶別人的名字來用,不是本末倒置?”
“……我不管,”妖獸低聲道,“旁人生來就有的東西……我也要……”
杜嘲風有些疑惑,“妖物都是生來有名的嗎?”
妖獸喘息著,沒有回答。
杜嘲風又接著道,“不管妖怎么樣……但人并不是生來就有姓名的,這個你知道嗎?”
妖獸瞪圓了眼睛,望著他。
“大部分人的名字都是父母長輩給的,無非都是一個祝愿而已——希望孩子健康長壽的,就挑安、平、康、順之類的字;希望他品行端正的,就叫善、潔、淑、正……云云;還有些名字也不完全是父母定下的,只是家里排到了那一輩,所以就帶那么個字罷了……尋常得很。”
杜嘲風望著他,“你來中土這么久,沒人給你起過名么。”
地上的妖獸陷入了回憶,往事如潮水般涌來,他想起第一次與瑕盈踏上中土的情形,那時的許多細節他都已記不清了。
瑕先生說過,若是遇到了喜歡的名字……搶來就好了。
只是搶來的名字,始終差了那么一些東西。
這到底……是為什么……
杜嘲風在一旁等了好一會兒,始終等不到對方的回答。
這似乎……就是默認了。
這著實讓杜嘲風感到一陣匪夷所思——想想魏行貞那邊,他不但自己有名字,府中若干仆從也各自有名。
想到這里,杜嘲風突然開口,“我來給你起個名字,如何。”
妖獸的眼睛驟然明亮起來,它的胸口劇烈起伏,在消融的血肉底下,露出一點漆黑的原身。
“你既頭頂犀角,又頗通人事,不如就叫‘靈犀’。”
“……好俗氣。”
杜嘲風一怔,聲音一下提了起來,“這怎么俗氣?書載上古有通天犀,犀角有白紋,可鎮妖分水,感應靈敏,而今講兩人互有默契都叫‘靈犀相通’——意頭好得很!”
妖獸根本不聽,頗不耐煩地甩頭,“不要不要!”
杜嘲風又想了一會兒,去甚不恃等人忽地闖進腦海,他凝神細思,將道德經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有言道,大白若辱,大方無隅——叫無隅如何?坦誠大度者心中既無角落,也無邊沿。它又音近無虞,有太平無事,沒有憂患之意。”
妖獸顰眉,“我要什么坦然大度,太平無事……格局太小,不喜歡。”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清寧,如何?”
“……太羸弱,不喜歡。”
“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