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在里屋廚房整頓飯菜的和壽老婆走了出來,對著老大說:
"去!叫娘娘(奶奶)來吃飯!"
四個兒子聽了,下面三個,連忙一塊去南面房間內叫娘娘。老大幫著姆媽,搬菜碗,盤筷。
和壽站起來,走到里屋樓梯棚下,抱出一壇酒來。嘴里不好意思地說:
"大哥,酒票早已用光,沒辦法買黃酒,只有自家屋里去年釀的蕃茹燒酒將就了!"
那道平聽說是陳年燒酒,早已眼睛發光,喉嚨頭凸出的喉結,已不自覺地,上下上下動了幾下,顯然十分喜歡喝酒。
這時,三個孫子簇擁著他們的娘娘,魏魏顛顛的進來。
道平一見,連忙站起來。
這老太太七十七,八年紀,一身青布斜襟衣,下穿淡青褲子,一雙小腳三寸不到。頭發全部往后盤梳著,白多灰少。于后腦突處盤了個發暨,用一支淡翠綠玉?串著。全身清清爽爽,干干凈凈。臉色白凈,神態慈祥安逸。
老太太進屋后,和壽忙搶上一步,攙扶著老太太,到東首的一條有軟絨絨墊子的椅子上坐好,說道:
"姆媽,生活做不完的,多休息休息。"
老太太見有外人在,一聲勿響地斜了兒子一眼。和壽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掻了搔頭尷尬地笑笑。
老太太笑咪咪地對道平道:"義烏客人,坐坐坐,勿要客氣,匆要客氣"。
顯然是這個不賭老三,在叫娘娘吃飯時,已告訴老太太,家里來了一個義烏小貨郎,也姓李的。
道平忙道聲:"多謝老太太"。同時心中想:"這個老太太,一臉慈詳,看她穿著雖不華麗,甚至連普通也談不上。可竟是這般的得體。親切的外表下,言談舉止那種端莊,那種慈嚴,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既敬又怕的感覺。"又想:"這個和壽,倒是個十足孝子。值得交交朋友。"一邊想著一邊依聲坐下。
老太太坐主首位,四個孫子分坐兩邊,道平左邊老二和老大,和壽緊鄰著道平右邊落坐,留著身邊一個位置,那邊老三和老四。
道平見和壽老婆,只這陣功夫,就整出一桌子菜,不由暗暗稱奇。只見四只下酒冷菜:一盤筍干菜煮黃豆,曬得干干的,黃豆已干萎;一盤通體黃里透著黑色的泥鰍干;一盤枧菜梗露浸毛豆,青翠碧綠;一盤鹽水嫩花生,淡淡的黃中透白;外加十來只農村特色菜:有腌肉咸筍煮冬瓜;手撕茄子;金黃色的炒蛋,內有碧綠韭菜;有炒螺獅:青蒸芋艿;有霉豆豆腐;飯焐蘿卜;還有霉豆腐乳,枧菜梗;豆板醬焐豬油渣等等,都是些農村家常小菜。道平見了,很是激動。他知道嵊縣這一帶普遍貧窮,這已經是十分豐盛的一桌子菜了。說明招待規格之高,十分難得。所以他一時變得局促不安。
和壽已打開酒壇封泥,倒出一大海碗燒酒,把酒壇放在八仙桌上,用酒壇泥封重新套著。接過老婆遞上的竹制小酒吊,從大海碗中滔出一吊,倒進青花瓷,蘭沿邊的小酒杯。這小酒杯非常精致,內部潔白,外面花紋精美。道平見了,心中一驚,心想:
"單憑這幾只小酒盅,他家絕不是一般的小戶人家。可眼前家境,雖說整潔清爽,但寒酸拮據,卻是顯而易見。就算桌子上菜侑豐盛,幾乎全素,這其中必有緣故。"道平心里這樣,面上卻是不露聲色。
車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