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邊郡,源氏的府邸中的一個單間里。
這個單間陳設很簡單,但卻很華麗。
一進門,便能看見墻邊兩列非常整齊的刀架,從門口一直排到房間的中央,刀架上的每一把刀,都是由名家打造的寶刀,可謂價值連城,而刀架的盡頭,則是琳瑯滿目的鎧甲,短甲、掛甲應有盡有;房間的地板通體鋪釘著老虎的斑斕皮毛,踩在上面,像最貴重的地毯一樣柔軟,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向客人炫耀著擁有者卓越的武勛與強大的財力。
“賴光,你可想好了?這樣做的代價,可能會很大。”
滿頭白發的源滿仲坐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望著身前站著的年輕人,白衣黑發的他,眼神中有著凌然的決意。
“只要能將妖怪殺盡,付出什么,我都不在乎!”
源賴光微微低頭,說出的話語卻猶如金石擲地般鏗鏘有力。
“即使是將整個源家都折進去,也無所謂么?”
源滿仲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為什么,已經漸漸習慣了與世無爭,清心寡欲的自己,卻有一個無比強硬的鷹派兒子。
“父親大人,眼下的情形已經非常明朗了,要么將人類的旗幟插滿鬼神的尸骸之上,要么等著淪落為鬼神們掌中的玩物,若是能夠將妖怪殺盡,那么我也能毫無留戀地死去了。”
源賴光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只是話語中已經少了些恭敬,多了些不耐煩。
“其實我一直想不通,為什么你對妖怪會有這么大的敵意呢?”
源滿仲低頭把玩著手中的佩刀,有些不解地問道。
其實他很清楚,源賴光此行來面見自己,與其說是請求自己的允許,倒不如說是“通知”。
通知他這個已經被完全架空了的老東西,是時候從家主的位置上滾下去,將源氏的一切權利都交給他了。
雖然說心中很不甘心,但是隱約之間,他倒是還有些欣慰:不得不承認,賴光確實是鐵腕人物。
他今年只有二十七歲。
也就是說,自從他將賴光推薦到關白藤原兼家手下做事后,他僅僅只用了七年,便將自己從一個大權在握的家主徹底架空了,把家族的大權握在手里,令家族勢力蒸蒸日上。
如今自己的命令在源氏內部已經不管用了,所有人都聽命于源賴光,這個注定要將天下的妖怪踩在腳下的天才。
源賴光嘴角微微上挑,并沒有回答父親的話語,而是轉過身去,望著窗外那輪正走到了最高點的太陽。
他為什么討厭妖怪?
那自然是因為他曾經見過無數的妖怪,也曾見過無數的人在妖怪手中死去。
妖怪這種東西,它們低等、下賤、骯臟、混亂。
今天來時,他剛剛斬殺了一只“垢嘗”,這種小妖怪,會在半夜里潛入浴室,專門舔食人們洗澡后的污垢。被它舔過的地方,不但不會變得干凈,反而會愈來愈臟,洗也洗不掉,形成惡心的頑垢。
像這種東西,根本就沒有存在于這世上的必要,而他的使命,就是以身為刃,肅清這一切。
源賴光伸手從一旁的刀架上取過一把刀,這把刀的刀身上落滿了灰塵,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過了,他拂去刀鞘上的灰塵,輕輕拔刀出鞘,刺眼的刀光清冽如水,刀鐔上刻印著“安綱”二字,是為刀銘。
他滿意地笑了笑,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門,只是朝著身后揮了揮手:“父親大人,再會了。”
源滿仲默默地看著年輕人瀟灑的背影,他白色長袍背后鮮紅的笹龍膽家徽顯得格外刺眼。
當初他大權在握的時候,躊躇滿志,覺得沒有利劍,不足以展示自己的威嚴,于是派手下的工匠們打造了許多把刀劍,可都達不到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