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緩緩睜眼,看著眼前一片清明的天地,就這么一直發呆,不知過了多久,又慢慢地閉上眼睛。
他心頭有些疑惑。
明明酒吞已經牽來了食夢貘,那頭睡豬當著自己的面施展妖力,吃掉了他的噩夢,可為什么自己在睡著之后,又看到了這片景象?
只是這次夢境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以往在睡夢時,他都像是個渾渾噩噩的旁觀者,但這次,他卻無比清醒,甚至能自如的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當代所說的“清醒夢”,明知自己在做夢,可偏又無法擺脫。
沈清嘆了口氣,就那樣席地而坐,屁股下的土地傳來的冰涼觸感與現實中一般無二。
在恍惚間,他突然記起了許多往事,許多舊人。
不論是茨木的經歷,還是自己的經歷,就如同電影膠片一般,在他的腦海中走馬觀花,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在記憶中相互交錯,讓他一時之間有一種頭痛欲裂的感覺。
“呼......”
沈清吸了一口悠長的氣,又緩緩吐出,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任何東西,他抬起左臂,伸手一拂,好像是推掉了雜亂案桌上的一樣物件。
在這一剎那,天地之間,他仿佛煢煢孑立,仍然閉眼,卻在漆黑中“茫然四顧”,不知在尋找什么。
過了許久,沈清再次睜眼,只是這次,先前那些浮現在他眼前的景物卻全都消失不見了,呈現在他跟前的,只有黑暗,而與此同時,不知是何處,傳來了一陣富有節奏的聲音。
“噠、噠、噠......”
清脆的聲音在這片黑暗中回響著,從開始的低沉,慢慢地變響,到最后,簡直是如同雷聲一般,震耳欲聾。
雖然不知道自己如今身處何方,但沈清還是在黑暗中緩緩地站了起來,警戒地環顧四周。
那清脆的聲響在沈清站起來以后,似乎是受到了驚嚇一般,立刻戛然而止,只是周身的一片黑暗,卻讓沈清放不下心來。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了沈清的頭頂,沈清猛地抬頭,可那液體卻接二連三地落下,輕輕地落在沈清的臉龐上。
沈清緩緩地伸出手來,一時之間竟有些愕然:“下雨了?”
“是秋雨哦?!?
在遠處,傳來了一個男人低沉的笑聲,而后,整片黑暗的空間的東方,竟然有著一輪霞光萬道的朝陽冉冉升起!
沈清瞇了瞇眼,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一望無垠的金黃麥穗,而說話的那個男人,此刻正戴著一方斗笠,站在麥田之中,朝著自己招手,斗笠壓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臉,只是不知為何,這個男人卻給了沈清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就像是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
沈清微微思索了一下,開口問道:“你是誰?”
對面的男人沒有回答沈清的問題,而是如同田邊老農一般緩緩彎下腰來,伸手捏了捏垂下的麥穗,笑著說道:“要是天下所有的麥穗,都能如同這般飽滿,那么饑荒戰亂,應該也能少了許多吧?丟妻棄子的事情,也不會發生了吧?”
沈清低頭看了眼自己身旁的麥穗,有些驚訝地發現,這些金黃色的麥穗,全然不似他在平安時代看到的那些孱弱的莖稈,而是如同當代的改良品種一般,顆粒飽滿,入手沉甸甸的。
“那倒也不一定?!?
沈清沒有再去細看身旁的飽滿麥穗,而是將其一撮一撮地撥開,朝著男人所在的方向緩步走去:“人類一詞,本就是貪得無厭。糧食足了,自然會有更大的野心。”
“或許吧?!?
遠處的男人長嘆了一口氣,然后直起腰來,在如絲的細雨間,伸手摘下了頭上的那頂斗笠,對著沈清笑著說道:“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