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晨鐘剛作罷。
盧佶走在東宮巷道內,前方是正在緩緩打開的宮門,他的步履略些遲疑。
他身后跟著兩個兵衛,倆人合力推著車,上面放了一口大箱子。
這些年,他從來不懷疑太子殿下的任何決定,更不會違抗他的命令,但現在他正在做的事,幾乎要超出良心所能承受的極限。
兩日前,他被召回宮,得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蘇小舟回來了,他妹妹也治好了傷,被送回家了。
還沒來得及高興,殿下又親自給他安排了一個新任務處理一具尸體。
這具尸體很奇怪,已經細致地處理過,用白沙布一層層裹得密不透風,既看不出是什么人,也看不出是怎么死的。最奇怪的是接尸體的地方,是在西衛所蘇小舟的居所,若非尸體身形很高,說這就是蘇小舟他也信。
殿下讓他把尸體帶出皇城,好好安葬。
好好安葬?是不是該拆開看看是誰?再給買口棺材、立個碑、做場法事……這些殿下都沒說,但直覺告訴他,一定不能碰這具尸體。
東宮不是隨意能進出的地方,死在這里的,很大可能是熟悉的人,或許是哪個宮女,又或許是內侍,犯了錯,扛不住私刑……糊里糊涂處理了便是,要是尋根究底,或許會引起新的禍端。
三人慢悠悠出了宮門,便轉向西進了條小道。
宮門不遠處的馬廄旁,站著兩個身穿便服的右內率府兵衛,已經注意到了他們。
“大哥你看,是不是盧將軍?”
“嗯,是他,還有左內率府兩個伙計?!?
倆人剛要跟上去,卻不知從哪冒出的幾個左內率府的兵衛。
“元奇、元卓,一大早在這干嘛呢?”
“幾位早,薛益大哥要去安東都護了,我們想給他選一匹好馬。各位大哥怎么也在這?”
“哦,兄弟幾個昨夜在西市喝酒,喝了一整夜,剛回來呢?!?
左內率府的兵衛纏得緊,元奇、元卓只能一邊跟他們打著馬虎眼,一邊眼看著跟蹤目標消失在街角。
這是自家大人頭回給他們安排雜活以外的差事,還是這么刺激的跟蹤上官,可是剛開頭就進行的不太順利。
停在轉角,貼著墻邊看了他們一眼,盧佶長嘆了一口氣。
看來小舟真的在懷疑他,有那么片刻,他甚至想,不如就讓他發現好了,一而再欺騙親近之人的感覺可太難受了。
“將軍,卑職去找輛馬車吧,這么推著走太慢了?!币粋€兵衛說。
另一個立刻附和,“是啊,將軍!用馬車吧!”
他們是臨時被喊來的,來不及換上便服。運送的東西不輕,目的地不明,這么推著不僅累,還有些惹眼。
盧佶忽然駐足,“好了——,到了,你們回去吧。”
兩人有些傻眼,可是上官的命令不可違背,趕忙行禮離開。
見他們走遠了,盧佶打了個呼哨,兩側墻頭立刻跳下幾個人。
“頭領——”
“你們幾個,把這個箱子送出城,找個荒山野嶺埋了。第一,絕對不可以打開看;第二,絕不能泄露此事?!?
“是——”
他們是訓練有素的暗探,自然不會亂看,也不會泄露任務。頭領既然刻意囑咐,說明箱子里的東西要么極其重要,要么極其危險,必須比平常更多幾分小心。
安排好了事情,盧佶沒有停留,他得去找王昭。也不知道他這幾天在干些什么,如果在長安城中亂跑,被人發現了可就麻煩了。
他走出小巷,原路折返,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叫花立刻跟了上去。
盧佶一走,暗探們立刻找來輛馬車,把木箱搬了上去。
一個身材瘦小的少年趴在對面宅子的房檐上,將這一切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