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呵呵一笑,“鄭兄,你罵我這么長時間,如今我站在你面前,你卻又不識得我了,怪哉?你再瞧瞧我是誰?”
鄭風波勃然大怒,“你這老棺材板子,特來消遣我不成?冒充我熟人,我鄭某舊友全都不在人世了,再不走,撕了你的狗嘴!滾!”
一巴掌扇去,掌風急射,陰風驟起。
來人旁邊一閃,避過此掌,搖搖頭,道,“一百零三年前,我守翟陽,你攻翟陽,雙雙死于倒斗山坳,你對我念念不忘,思之深,恨之切,如今我厲汝愚站在你面前,你為何又不認識我了?”
鄭風波指著來人,手指哆嗦,“你是厲汝愚?你是那狗日的厲汝愚?”
來人點頭道,“正是故友,鄭風波,你口口聲聲說恨我入骨,百余年來,一直惦記著,乍一看,是不共戴天之恨,可光陰飛逝,你連我的樣子,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鄭風波另一只手攥拳,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思來想去,怒叱道“你這廝聒噪!”
拳風帶著刀兵擊鳴之聲,打向來人。
來人也不后退,以拳相擊,剎那間,傳來猛虎嘯聲。
一個極陰,一個至陽。
砰!
兩者拳風相撞,如千鈞巨鐘轟然落地。
空氣激蕩,似狂風一般,掃得周遭樹木幾欲折斷。
鄭風波被震得連退五步,來人也退了三步。
鄭風波趁著酒意,又要攻來,來人伸手虛攔,道,“還不住手!”竟是不閃不避。
鄭風波拳風幻化成數十枝刺矛,襲向來人面部。
眼見都要碰觸到來人汗毛了,鄭風波又驟然收手,頹然嘆氣,“罷了,罷了,都是百年前填溝埋壑的老棺材瓤子,還斗個什么勁?”
來人捻須大笑,“善哉,善哉,鄭兄你想通透了否?”
鄭風波哼道“我偏要不去想透,怎的?”
來人又說道“鄭兄,做為陰魂野鬼,你對翟陽縣城隍都敢以拳相會,卻為何不敢想透?”
鄭風波一時語塞,“誰說老子不敢想了?”眼下醉意頗深,雖是大鬼,卻與其他醉酒者一樣,越是激他,越是攔他不讓他做甚,他偏要做。
來人說道“我站在你面前,你認不得,你那未婚妻此時若是來了,問你何人害得我們陰陽相隔,那人是何等貌相,你要怎么回答?難道要說‘那人我已記不得樣子了?’”
鄭風波啞口無言。
半晌,一人一鬼,都不吭聲。
大風勁襲,吹皺穎水,吹得垂柳婆娑。
鄭風波的眼光,漸漸失了憤色,取爾代之的是,嘴巴無限滄桑的苦笑。
來人又說道,“鄭兄,敢不敢隨我來?”
“來就來!”
來人掏出路引腰牌,輕輕一劃。
片刻后,虛空之中,走出日巡游夜巡游,眼下正是破曉之時,晝夜交替。
本來遠遠圍觀的野鬼們,見狀,嚇得抱頭鼠竄,生怕被押入陰司。
鄭風波瞅瞅落荒而逃的野鬼們,又瞧瞧四名陰差,神色一收,不見喜悲。
四名陰差拱手作揖,齊道“恭迎倒斗山神歸位。”
鄭風波長吁不語。
其中一個陰差,兩手高舉,剎時,一座大門平地而起,它便是存在于陰陽兩世的界門。
鄭風波大步抄入門里,四名陰差緊隨其后。
大門又無聲關閉了。
目送鄭風波前往城隍陰司,陳九也扯掉面具,恢復真身。
一聲雞啼,東方吐白。
陳九將路引木牌收好,想象著陳風波到了陰司,一瞧城隍,心里登時會高呼上當,但依他的性子,也便將錯就錯了。
因為陳九剛才所化的樣子,并非城隍厲汝愚,而是城隍旁邊另一個身姿豐岸的善惡判罰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