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風露清綿,堂前的合歡花開得很盛,流光易逝,花飛無聲,滿樹的花葉,一團團,一簇簇,翠碧搖曳,云彤豆蔻,似含羞少女無意間笑綻開來的紅唇,又如靦腆婦人羞澀尤暈出的紅腮,縹緲似幻影變換柔紗簾簾,纖弱如仕女輕握茱萸的指尖,一夕天地間竟好像被朦朧籠罩著一層緋紅的煙霞。顏色明媚而溫潤得逼人移不開眼。蝴蝶狀的花須就這樣安然躺棲在枝頭綠葉間,恬靜優雅,從容內斂,昂揚卻不張揚,燦爛卻不浮華……
月色清冷如白霜,偶有從枝尖發出的兩聲杜鵑啼唱,悅耳清澈,調子一陣高,一陣低,似有若無的隱約滴瀝,纏綿而又婉轉,為這寂靜如水的夜色里帶來一絲靈動。
我悵悵地嘆息一聲,一面信手寫,一面隨口念“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一曲《長恨歌》述說著楊貴妃和唐玄宗的愛情悲劇,兩人的愛情卻被他們自己釀成的叛亂斷送了,真是酸惻動人,蕩氣回腸,卻又不乏深深的諷刺。
可怕的是,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我和載湉的愛情又何嘗不是一個悲劇呢?
只唯一不同的是,我當不了楊貴妃,載湉也不是唐玄宗。并且,我們正身處在一個比開元更加艱難的時期,這里沒有盛世,更沒有奢靡。我們無法滿足于現狀,更無法安然如楊貴妃、唐玄宗那般的一味沉溺于享樂之中。因為我們知道,如果再不勵精圖治,一如以往的繼續閉關鎖國下去,那么我們將要面對的是“國將不國,民將不民”的局面。
可是我也知道,無論我們再怎么努力,結果還是一樣。
于我來說,不過心理上好受一點罷了。
白歌捧著一盞琉璃瓦燈立在案前,靜靜侍在一旁,鑲著銀邊花紋的衣袖拂在腕側,月光漏過紗窗一篩盡落在上頭,袖邊凌然著微亮的光澤,向上看去,她眉宇間倒是淡淡的,“小主,時候不早了,今兒皇上應該不會過來了,就寢吧。”
我思緒尚在別處,側頭望著外面月上柳梢頭,圓滿得就像一輪銀盤,余輝幽幽泄了半天河漢,竟連璀璨星斗都失了閃亮的顏色,“再等一會兒吧。”
她勸道“皇上一次沒來沒什么的,小主可別熬壞了自己的身子?!?
我淺笑,“我并不是為了皇上?!?
白歌不敢再多說,獨自緊緊蹙著眉頭,一臉不解的神色,垂頭像是在思慮著什么。
我看著她迷惘的神情,輕輕一嘆,無奈笑了笑,剛開口說了一句“今兒月色很好,我想再看看?!?
就聽到門外似是有靴子踏在一地花葉之上的清脆聲響,隱隱約約,輕輕淺淺,我眉目不動,滿心疑惑。
難不成是載湉?
而后,是范長祿的聲音劃破了這夜色寂寂,他身在門外,語氣如往常一般的恭敬,低聲問道“珍小主可在屋子里面?”
白歌把手里托著的燈盞悄然放在案上,迅速朝門邊走去,腳步倏倏兩聲,隔著門紗答道“自然在?!?
范長祿道“不知小主可睡下了?”
白歌回望了我一眼,我朝她點了點頭。她照實答“還未,”又問,“不知范公公深夜前來有何事嗎?”
范長祿道“皇上遣奴才來請小主過去養心殿一趟?!?
我聽了,忙擱下筆,走到鏡子前,對著理了理發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