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郢都下了一場雨。
斗越椒自戰場歸來后眉色濃重。他盯著案上的布防圖,眼色鎖在了息縣位置,彷彿要將身上所有的怒氣都撒到圖上。
“蘇遇!”
只見他惱怒一錘,拳風晃動了旁邊燭臺的火光。此刻站在案前的斗賁黃默默無聲,斗越椒將視線挪到他身上,眼神帶著怒氣指責他。
“大戰在即,你回顧縣作什?現在熊呂那小子趁機剝奪你的軍權,調你回朝做箴尹,這西南防線我們若敖六卒又失了一路?!?
“是蘇遇他冒名立下的軍令……”
“你有證據嗎?”
“我……”
“你什么也不用說了,別以為我不知道,若非你因為一個女人,怎會落人把柄?”斗越椒不屑一道:“在這些事情上,斗御可比你強多了?!?
斗賁黃攥緊拳頭,憤憤不平:“父親你提他做什么,他就是個外族人?!?
“如今看來,能守住若敖軍權的外族人,也還是有一定的用處。”
斗賁黃咬著牙,不吭一聲。這件事情確實是他落人口舌在先,熊呂以前沒有機會對付他,如今一場大戰凱旋,建立了君主的威望,倒在名面上打擊了若敖一族。
他覺得一切,都怪蘇遇。這個仇,他是非報不可了。
斗越椒卷起案上的布防圖,門外恰好傳來敲門聲。仆人應聲入內,對斗越椒通報:“主公,潘大人求見?!?
斗越椒望了眼窗外,想著夜已深,也不知這潘崇有何事情來訪。
“讓他進來吧?!?
只見潘崇摘下斗篷,挽在手臂上。斗賁黃與仆人一同離開,掩上門。
平日里,斗越椒與潘崇算不上有何交情,最多就是同朝共事。潘崇是前朝重臣,因為不涉邊境軍政,若敖一族也不會為難他,相反在朝上倒是敬他三分。
斗越椒嘴上一揚,笑起來有些促狹:“難得潘大人大駕光臨,我們斗府也沒有準備什么,就是不知這潘大人夜訪,是有何要事?”
潘崇饒有深意地盯著斗越椒,也不打算寒暄,便直接道明來意:“斗司馬也不用與我客氣,今夜我來是有件事要提醒斗司馬的。不知司馬是否記得十二年前,楚國滅江一事?!?
斗越椒挑了挑眉,不知他為何提起陳年舊事,只能回答:“當然記得,十二年前穆王滅江,我也掌兵,當時潘大人不就是謀劃者嗎?”
“當年你奉命截殺江國國君,是否真的得手了?”潘崇眼神一冷,惹得斗越椒頗為不滿。
“潘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當年是我親眼看著江貞與他的妻兒一同跳崖的,難道還有假嗎?”
“所以斗司馬只是親眼看見他們消失在你眼前,并沒有親眼看見他們死在你的眼前,我說的對嗎?”
“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人的確是死了,可死了的人又是不是真正該死的人呢?
斗越椒一愣,又反駁道:“那時我已經派人到崖下找過尸體,一個不少,確實是死絕了?!?
“沒錯,確實是死了。不過,或許只有真正在我們面前死一回,才不會遭人懷疑?!?
潘崇的話斗越椒至此算是聽明白了,但他不大相信:“不可能,江貞和羋夏我是不可能認錯的……”話說到這里,斗越椒忽然一醒:“孩子……!你的意思是孩子是假的?”
潘崇冷下了臉,就像在默認著一切。當年穆王滅江國,的確是為了絕熊職之后,因為他不允許自己即位后有任何變數,但就在攻入江國宮城的那一日,斗越椒截殺回報后,將蓋著白布的尸體帶了回來。
那時候,潘崇其實有一刻覺得必須要再三確認尸體,但穆王一聲令下,看也不看便直接命人將尸體埋了。再后來,朝野上下,都被明令禁止提及任何關于江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