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朱和章壽成親的那一天。
自從二十一歲定下婚約,她就在等著這一天。原本以為會很快的,可是誰知道,這一等,就等到了二十八歲。
魯鎮(zhèn)有說法,養(yǎng)女不過二十六,可她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連父親都沒有等到她出嫁的這一天。
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她知道這段婚事從議親出口那天章壽的保姆阿長發(fā)癲癇過世開始就有不詳?shù)恼髡祝馐钦埰诰屯涎恿藘赡辏勒录业拇笙壬幌矚g她,甚至請期之后一個月,他家里才給他去信通知他即將有一個妻子,知道他一直不想要她這個妻子。
就連這一場六年后的婚禮,都是在大先生在東瀛娶妻生子的消息傳過來之后,章家的老太太魯瑞以病危之名騙他回來的。
她還知道,這一天是她四十一年獨守空閨,成為一個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棄婦,成為他被羞于提及的恥辱的開始。
因為現(xiàn)在這具身體里的,不是二十八歲的安朱,而是六十九歲的安朱。
隨翩現(xiàn)在滿心狂躁,很想把朝晨仙子抓過來過來打一頓。
她就知道老板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什么宅斗,她根本就沒有斗的余地!
章壽是糾纏了隨翩教科書十幾年的夢魘,是隨翩最熟悉的文人,沒有之一!隨翩知道他的生平,能猜測他的性格!
章壽討厭安朱,從一而終一如既往從生到死都討厭安朱,沒有半點轉圜懷疑的余地,更沒有軟化爭寵的可能!
那是他戰(zhàn)斗了一生的封建殘余,他又怎么可能去接受一段代表著封建殘余的包辦婚姻?這跟安朱本人如何是好是壞都沒有關系,他們本身就站在了時代的兩端,站在了立場的兩端!
這比韓佳和何以笙的國仇家恨更難跨越,仇恨是外事外物賦予的情感,而這卻是在跟章壽自己的信仰理想斗爭!
這還有贏的可能嗎?
隨翩想想就是一身沉重的陰影,滿臉的絕望,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而且作為個人的立場上來講,隨翩是很欣賞章壽的,看過他太多文字,不用閱讀并背誦全文之后,隨翩反而更能看到那些文字背后的凜冽風骨。
他的嘴有多壞,筆有多利,骨頭就有多硬!文人最難得,也是最硬的那根風骨,知識分子最硬的那根骨頭在他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在那個頹唐衰敗的,連天空都充滿灰暗的陰影的年代里,用他的筆蘸著他的骨氣,向那陰暗的天幕發(fā)起沖擊的一往無前!
至于安朱,一直只是個歷史上模糊的影子,很長一段時間都作為章壽的恥辱被刻意遺忘,而且這種背著《女兒經(jīng)》長大的三從四德貞潔烈婦隨翩是真的欣賞不來,總覺得這種人很難搞。
深呼吸,放平心態(tài),安朱才是她的宿主,要站在安朱的角度思考問題。又不是傷天害理,不就是搶男人嗎?還是明媒正娶的,章壽也不是那種大豬蹄子死渣男,沒什么搶不下手的。
“他快來了吧,我們動作得快點,第一印象很重要,你有什么禁忌嗎?”隨翩端出個笑臉,仔細打量安朱。
比起之前的宿主全員帥哥美女,這位的條件,真的太糟糕了!
安朱的身材瘦小,似乎只有一米五出頭,身材干癟套在寬大的襖裙里,倒像是穿了大衣服的小孩子,不像二十八歲,倒像是十一二歲。
這也就罷了,安朱比章壽大兩歲,章壽也只有一米七,身高倒不是大問題,干癟的蘿莉身材也不是不能打扮的……
但問題是她的那張臉啊!
額頭太高,臉色太黃,眼睛太細,臉型太方又太長,發(fā)量稀疏發(fā)際線很高頭發(fā)全被梳在腦后,清楚得暴露了所有缺點,嘴唇顏色很淺,不是粉嫩的淺,而是帶點黃的淡,刻薄點,幾乎可以說是丑了。
這也就罷了,好歹沒有明顯的五官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