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途寂靜,唯有馬蹄聲噠噠。
車馬出了城,披星戴月,沿著官道一路南行。
李慶之打馬在前,有些心不在焉,十幾年了,往日里習慣了梅闌的遮風擋雨,這一朝離了他的庇護,總覺得前途一片茫然。
午夜凌晨,李慶之見已是人困馬乏,便尋了一處避風的地兒,讓車馬停了歇息,夜風凄涼,一行人就著水囊湊合著吃了點干糧,三三兩兩的靠坐在一起發呆。
梅長青給晚娘送去了水糧,見她沉默不語,沒去打攪,下車見李慶之呆滯的望著跳躍的篝火,其他眾人也是目光失神,心道不能再這么下去了,否則不等車馬行至錢塘,人心就散了,人心若是散了,在錢塘還怎么落的下腳。
“大師兄。”
“嗯?”
“你可還記得,昨兒個是怎么應承的師父?”
李慶之不解他是何意,“忘不了,在錢塘立好攤子,恭迎師傅。”
梅長青一臉肅然,“那如今呢?您覺的能,還是不能?”
李慶之稍稍猶豫了下,隨后目光堅定道,“當然能!”
梅長青指了指眾人,“那他們呢?”
李慶之一眼掃過,他看到了什么?驚慌,黯然,無精打采
梅長青眼看著他手足無措,暗嘆一聲,“師父不在,您就是大家伙的主心骨,就算前路是幕悲劇,您也要有聲有色地去演,不能讓人心散了!”
李慶之身子一震,默然起身,躬身一禮。
“大師兄,使不得,師弟當不起。”梅長青急忙探手相扶,李慶之卻固執的沉下了身子。
“當的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二人回過頭,見晚娘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
“師娘,”梅長青松手,見她此時眼眶浮腫,笑的勉強,雖有幾分顧作灑脫,卻也看的出人已經振作。
晚娘欣慰道,“若非青兒你提醒,師娘同你大師哥可就要壞了你師父的囑托,所以他這一禮你當的起。”
“弟子也是碰巧兒。”
“師弟謙虛了。”
兄弟兩客套幾句,對視一眼,忍不住輕笑起來,大家圍了過來,跟著一起傻笑,一時間愁云盡散。
天色微亮,吆喝聲響起,眾人已經開始動身,李慶之縱馬高喝,開了個頭,眾兄弟齊聲附和,“傳于我輩門,諸生須當敬聽自古人生于世,須有一計之能。我輩既務斯業,便當專心用功。以后名揚四海,根據即在年輕”
一時間震的山林抖擻,魑魅魍魎皆避,豺狼虎豹皆驚。
梅長青歪頭輕笑,行路雖難,可要是人心齊備,哪怕它水漫江城,我等也儼然自得。
一路日夜兼程,遇城不入,只派三兩人入內買些吃食。
過了許昌,官道上逃難的人越來越多,大戶人家百十人相隨,小莊戶成群,逃命人哪兒還分個貴賤,都是風塵仆仆,滿臉的憂愁。流民多了,難免會有歹人包藏禍心,山林路途中,不時能遇到一兩個曝尸荒野的死人,明顯是被刀劍要了性命。
李慶之囑咐眾人警惕。
弟子們自覺的護住晚娘車馬,梅長青更是劍不離手,任憑晚娘如何規勸,就是寸步不離。
越往南走,氣候越暖。
十來天的時間,一行人自開封起,過了許昌,行至距漯河不過二三十里地,被一處山脈擋了路。
眼看著天色將晚,逢林莫入,這點江湖常識李慶之還是懂的,眾人在山林外圍支起了棚子,升起了火堆。
夜里淅淅瀝瀝的下起了秋雨。
眾人車馬勞頓,留下兩個守夜人,其余人都休息了。梅長青靜坐在帳篷一側的火堆旁,他有些心緒不寧,似乎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雨聲“滴滴答答”,柴火偶爾爆出幾聲“嗶叭”,帳篷內傳來均勻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