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對史凝月再一次感到驚訝,此女果真不同凡響,雖然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女,但她很明顯區別于其他女子。看她的畫作便知道她心中所想的跟其他人不同。這年頭女子懂得琴棋書畫的其實并不少,但恐怕絕大多數女子畫畫也只是畫些花鳥魚蟲等小情小調之物。而史凝月的畫作卻是潑墨山水之作,畫意中有胸懷天下的氣象,著實罕見。
“得公子指點,這幅畫便算完成了。不過這算是我們共同完成的畫作。凝月甚感榮幸。不如公子替我題個落款如何?”史凝月笑道。
方子安連忙擺手道:“不可不可,此乃凝月小姐畫作,我可不能沽名釣譽,奪他人之美。”
史凝月笑道:“那有什么?我畫畫是自娛,也不是拿出去給人瞧的。”
方子安道:“凝月姑娘品味高雅,令人欽佩。我可不想毀了這幅畫。我的字寫得難看的很。以后等我練練字再來獻丑便是。”
史凝月一笑,也不再勉強。她直到,方子安只是不肯而已,其他都是借口。
“好吧。公子請坐吧,我寫的詞還請公子不吝賜教,不能推辭了。”
方子安點頭道:“那是當然,我答應了的。”
方子安坐在椅子上,史凝月繞到一側,伸手在書案一角的一堆詩稿中翻撿,拿出兩張紙來遞給方子安一張。方子安接過來,那紙上簪花小楷工整的寫有一首小詞。
詞曰: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方子安不由自主的笑了,史凝月果然還是個少女,這首詞才符合她的年紀。懷春少女,豆蔻年華,總是有些閑愁幾許,莫名相思在心頭。詞意中有些故作蒼涼之感,但終究是浮華之語罷了。不過,詞句運用倒是精煉,比如‘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比如‘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這幾句倒是寫的頗好,方子安自問是寫不出的。
“你笑什么?我這首寫的很差是么?”史凝月道。
方子安笑了笑道:“寫的很好,有李易安早年詞作之風。在你這個年紀,能寫出這樣的詞作已經很好了。凝月小姐果然是飽讀詩書,落筆錦繡。”
史凝月歪著頭道:“我怎么感覺你這話不是由衷之語呢?適才你那一笑,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方子安心道:女人真是敏感的很,個個都有特異功能,總是能嗅到一些言外之意。自己只是那么一笑,她便覺察出來了。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方公子不要藏著掖著。如果公子不盡不實,那我請公子指教的用意何在?我豈非永遠無法有進益?”史凝月輕聲道。
方子安點頭道:“但這首詞確實寫得很好啊。遣詞用語皆見功力,無駢儷之詞,卻雋永清新。所以我說有些像李易安早年的詞風。你讓我想起了易安詞中的那句: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史凝月微笑道:“真的么?那可太過獎了。”
方子安道:“當然是真的。不過,你既說要我指點,我便提些意見。你可不要見怪。”
史凝月道:“求之不得。”
方子安道:“我之前所言是針對詞作言語之言,以詞意而論,我送你兩句詞: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你本無愁,何談愁緒?此刻是冬日,你卻傷春,豈非是閑愁么?你本無刻骨相思,又寫什么相思呢?”
史凝月臉色發白,她沒想到方子安的批評這么不給面子,犀利而直接。
“你是這么看的么?我很傷心。”史凝月輕聲道。
“對不起,我不該這么說話的,我這張嘴就是容易得罪人,我給你凝月小姐賠罪。”方子安意識到自己太毒舌了些,忙起身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