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這些費用既不用地方政府承擔,也不會歸入朝廷財政,理所當然地便成了沿途收費者源源不絕的歲入來源。”
“這些費用還按照職位、權力的大小層層分配,只要一人有心、有本事收費,則一省大小官吏自上而下無不利益均沾。”
“因此在忽必烈看來,漕運關乎的是國計,而在蒙古官吏、豪強看來,漕運卻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朱翊鈞道,
“難怪蒙元朝局搖搖欲墜之時,妥歡帖木兒竟還會撥出巨款開鑿新河,他或許是聽信了底下官吏的奏報,這才不惜工本地遣賈魯為總治河防使罷。”
張誠點頭道,
“賈魯并非無能,只是治河一事,從來牽扯甚廣,據說蒙元時,有些地方官員甚至不惜以制造水災為名,欺詐朝廷投入巨額治水資金。”
“這些官吏一面借口治理黃河水患,大肆侵吞朝廷的財政撥款,一方面利用修筑河堤大壩為名,向上級索要修繕經費。”
“蒙古人治水并非不用心,可每年五、六百萬兩的工程費用大部分都被河運官員中飽私囊。”
“這些官員得了好處,又可以拿著從漕運中賺到的銀錢去四處賄賂,打點升遷,濫邀官職。”
“這些官吏為從中漁利,甚至不惜抬高運河水位,置黎民百姓身家性命于不顧,昔年紅巾軍起兵于賈魯治水之時,則足可見蒙元漕運之亂象。”
朱翊鈞終于明白了為甚么黃河從元朝治到了清朝,整整治了七百多年還沒治好。
漕運利益集團如此之大,牽涉官員范圍如此之廣,難怪即使是當年斗倒了高拱、風光位列首輔的張居正,也不敢與漕運集團正面交鋒。
“確實如此。”
朱翊鈞緩緩道,
“漕運之事如此棘手,想來忽必烈也是束手無策罷。”
張誠應道,
“縱使是蒙古人,也只有費心治、慢慢治,才能讓黃河一點一點地好起來。”
朱翊鈞反問道,
“那最后蒙元的黃河好起來了嗎?”
張誠笑了笑,避重就輕地回道,
“皇爺有潘季馴這樣的能臣,在治水一事上,一定勝過蒙元百倍。”
朱翊鈞低頭沉默幾許,忽然揚唇笑道,
“張居正也未曾勝過當年的妥歡帖木兒,蒙古人當然不會殺蒙古人,朕可不能單指望張黨來做事。”
張誠心下一緊,
“那皇爺的意思是……”
朱翊鈞笑道,
“我朝有漕軍與長運法,于漕運上本就勝于蒙元,漕司領十二萬軍,與京操十二營相準,這些漕軍要是能派上用場,朕又何須另求人手來開鑿海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