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還是沒看鄭貴妃,一個人處在絕對弱勢或絕對強勢時的話都是不能信的,
“朕想將鄭國泰封為‘海運總督’。”
朱翊鈞這回沒再問鄭貴妃“你道如何”,反而用上了一點稍稍強硬的口吻說道,
“此為朝中新銜,與一般官爵不同。”
朱翊鈞想用鄭國泰的名義來主持海運,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想給鄭國泰一個在官制之外的新職。
國本之爭在萬歷十八年會發(fā)展到滿朝文武集體要求冊立太子,并杜門請辭的地步,很大一個原因就是萬歷十七年鄭承憲死后,萬歷皇帝讓鄭國泰承襲了他父親的爵職。
鄭承憲一開始被授封的是錦衣衛(wèi)正千戶,后來因為女兒鄭貴妃得寵,又被晉封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都指揮使。
都指揮使是流官,依例概不能承襲。
但是歷史上的萬歷皇帝由于鄭貴妃的緣故,給了鄭國泰殊遇,讓鄭貴妃的母家享受了和王皇后、李太后母家一樣的襲職資格。
當(dāng)時就有科道官上疏進(jìn)言道,“鄭承憲既居極品,國泰又得崇階,皇貴妃之家如此,則皇后之家又當(dāng)何如?”
科道官雖然總喜歡無事生非,但禮法上的議論幾乎就沒有出錯的時候。
萬歷一朝的外戚中,后妃母家兄弟能襲父職的王皇后和鄭貴妃二人,母家得封爵位的只有王皇后一人。
后來王恭妃母家和劉昭妃母家雖然也享此殊榮,但那已經(jīng)都是天啟皇帝即位之后的事了,并非出自萬歷皇帝本人的意愿。
王恭妃屬于苦盡甘來,天啟皇帝即位時她的父親早已去世,后來是她的侄子王天瑞被封永寧伯。
劉昭妃是萬歷皇帝的初建三宮之一,既沒有子嗣,也不得萬歷皇帝寵愛。
但因為天啟皇帝的嫡母和生母在他即位時都已去世,為避后宮紛爭,才請劉昭妃掌太后印璽、享皇太后禮遇,故而劉昭妃的弟弟劉岱才和她父親劉應(yīng)元一樣被授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
由此可以看出,鄭國泰這一襲職,其政治意義是遠(yuǎn)大于實際意義的。
王皇后母家既得爵又能襲封,是因為她是中宮皇后;王恭妃母家得爵,是因為她是明光宗生母,天啟皇帝的親祖母;劉昭妃母家能襲封,是因為她已位同皇太后。
而萬歷十七年的鄭貴妃卻還只是一個皇貴妃。
萬歷皇帝讓鄭國泰襲父職,在朝臣們眼中,就變成了一個十分明顯的信號。
皇帝定然已是有意讓鄭貴妃正位中宮,或是想讓她變成大明下一任天子的生母,或是想讓她成為像李太后一樣的皇太后,才給她母家和王皇后一樣的待遇的。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朝臣們懷疑萬歷皇帝已下定決心廢長立幼,并且在萬歷十八年發(fā)展到集體為朱常洛申張的地步,并非全然是無理取鬧。
朱翊鈞始終覺得國本之爭的責(zé)任理應(yīng)在萬歷皇帝身上,鄭國泰的襲職風(fēng)波以及萬歷后期由國本之爭而衍生出的黨爭原都是可以避免的。
但他又難免對鄭貴妃存了點兒疑心。
即使萬歷十五年和萬歷十六年的鄭貴妃是真心不愿朱常洵卷入國本之爭,但鄭國泰逾制襲父職一事,她應(yīng)該也在背后起了些推波助瀾的作用。
歷史上的鄭國泰父子很是驕恣,在國本之爭中,曾與其從子鄭承恩向萬歷皇帝上疏主張早立太子。
廷臣因此又反過來懷疑鄭貴妃預(yù)謀奪嫡,使得萬歷皇帝下旨奪了鄭國泰的俸祿,又貶其從子為平民。
且萬歷四十三年時,鄭國泰還被懷疑指使張差刺殺朱常洛,一手替鄭貴妃炮制了梃擊案。
只是后來萬歷皇帝欲息事寧人,并未追究鄭國泰的責(zé)任,還讓他順利升到了左都督。
雖然朱翊鈞覺得梃擊案另有隱情,但對于鄭貴妃及其族人,他總是覺得他們并不像明朝一般外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