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蒙元為仇寇。”
“昔年蒙元之牧場遍布四海,元帝尚受乏馬之困,何況如今我大明草場匱缺,孳牧艱難。”
“太仆寺之設,原理馬政,而自種馬賣而俵馬行,于是始有本色與折色,隨宜派征,而馬價、草料等銀,歲征大約四十余萬,以待買馬之需。”
“自后各邊請發,始而借支,繼而年例,如今一切軍餉取足兵部,兵部則必取諸于寺庫,于是支發若流,積貯不支。”
“馬價不足,借支草料,草料不足,借支子粒,而寺庫實際所存者,不過子粒、樁棚等銀十余萬而已。”
“雖有舊庫一區,嘉、隆以來封識惟謹,即使春運盡完,不過十余萬金,僅供年例而已。”
“臣私以為,兵多不若兵精,目前太仆寺已見匱竭,日久則必不能支,實恐錙銖取之而泥沙用之,涓滴收之而尾閭泄之矣。”
“皇上明旨恒稱內庫缺乏,然臣等不言,皇上豈亦安知寺庫缺乏如斯……”
朱翊鈞淡聲開口道,
“好了,朕不過是問了一句,還沒出言斥責,倒引出徐卿的許多抱怨來了。”
朱翊鈞略一掀眼皮,見徐泰時仍額頭貼地地跪伏在地,頓了一頓,又垂下了眼簾,
“古之太仆雖職主內廄,然昔年周穆王命伯囧以繩衍糾繆,漢之石慶策馬之對貢禹,唐之張萬歲、王毛仲以蕃馬而得收一縑易一馬之效。”
“此則上而官同職異,下而官同道異之理也,徐卿論元史,便是要朕以史為鏡,朕論先賢,也是要徐卿以人為鏡。”
徐泰時忙磕頭道,
“得失輕重,固在其間,臣實不敢對皇上有所欺蔽。”
朱翊鈞頓時沉默了下來,徐泰時的這個反應很明顯對應的是自己的第一種心理準備。
他的確是預備來向皇帝說實話的,但是他也知道“實話”已然對挽救馬政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朱翊鈞對這個結果當然不感到意外,但是他心里總有一些隱約的失望。
他覺得萬歷十六年的馬政情形理應比崇禎年間要好上一些,沒想到徐泰時一進文華殿就像韓一良一樣給了皇帝一個看起來誠實積極實則代表否定的表態。
朱翊鈞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在心里告訴自己千萬別著急。
現在李自成還沒出生,解決李自成父親的生計問題,總比直接面對李自成的生存問題的余地要大上一些。
李自成父親也是李自成決心造反的一大原因。
李自成的父親李守忠當年被僉派為“馬戶”,因養馬而賠累破產,后又因轉行買賣瓷器而不幸失足身亡,導致李自成家道中落,使他不得不外出謀生,應募到銀川驛當上了馬夫郵遞員。
從這個角度來說,后來發生在李自成人生里的那一連串連鎖反應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并不是崇禎皇帝決定裁革驛站,而是明廷極其不合理的馬政制度。
如果不徹底改革馬政,那么即便自己現在立刻傳旨陜西米脂縣去捉拿李守忠,也無法真正防止另一個“李自成”的誕生。
李自成只是明末種種腐敗制度下因時機巧合而偶然形成的一個“農民領袖式”的人物,他本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這個能隨機滋生李自成的社會體制。
“古人云,‘人主知所以聽言受事,則不欺蔽矣’,徐卿既不敢欺蔽,朕自理應聽言受事。”
朱翊鈞認真發問道,
“太仆寺寺庫何至于匱乏至此,馬政又是如何一步步敗壞到今日這般田地,其中情由,徐卿可愿向朕一一道來?”
恰如朱翊鈞先前所料,徐泰時聞言便道,
“事關國家,臣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朱翊鈞終于抬起眼來,叫起了徐泰時,又給他賜了座。
這時朱翊鈞已然調整好了心態,他決定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