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靈帝來說,無論用誰、用哪一派、用哪一族、用哪一支勢力的人去當(dāng)官,其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
“在這樣的前提下,漢靈帝想從地方官貪墨的錢財中正大光明地分一杯羹是極其合理的,全天下都知道大漢王朝的地方官們貪污受賄、搜刮民財、兼并田土,但是較真起來誰都不承認(rèn),漢廷又不敢依此將那些門閥豪強論罪處置,可放任這些錢被豪強和地方官獨吞呢,漢靈帝又不甘心,因此便只能用這種看起來十分無理的方式,去分肥地方官手中那些被從民間搜刮而來的財富?!?
“當(dāng)時的漢廷從上到下都已然是貌合神離,軍閥混戰(zhàn)、分崩離析的結(jié)局已是近在眼前,除了賣官鬻爵,漢靈帝是再也找不到第二種方法能讓地主豪強持續(xù)性地向朝廷繳納如此巨額的‘稅款’了,以漢靈帝的處境而言,賣官鬻爵就是削弱豪強財力、集中朝廷財權(quán)的最佳方式,這個道理若不講透,單從史書記載來評價漢靈帝,是絕不公道的。”
朱翊鈞聽罷這一番話,捏在手中的茶碗好半天沒能放下來。
他當(dāng)然不是為張誠這一番宏論的別出心裁而感嘆,他當(dāng)了一年多的皇帝,早就領(lǐng)教了張誠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為天子的任何行為強加開脫的能力,對于這一點,朱翊鈞早就見怪不怪了。
讓朱翊鈞真正有所觸動的是萬歷皇帝,或者更文藝點兒說,是這具軀體中那縷已然消逝的靈魂,朱翊鈞覺得自己在這一刻諒解了這縷靈魂。
他想,雖說后世史學(xué)界的評價是“明亡于萬歷”,但萬歷皇帝是值得諒解的,無所制約的權(quán)力才是統(tǒng)治者真正的精神枷鎖,背叛階級的個人終究是稀少的。
萬歷皇帝長期浸淫在身邊宦官的這一套理論中,能堅持到萬歷二十四年才開始征收礦稅已是屬于萬里挑一的意志堅強者了。
朱翊鈞的意志雖然沒有萬歷皇帝堅強,但他的知識水平恰到好處地彌補了這一點,
“話雖如此,可東漢的門閥豪強中未必就沒有一個愛民如子的清官,而漢靈帝的賣官鬻爵,卻是將這些門閥豪強中可能出現(xiàn)的清官一個個地被逐步篩選于東漢官場之外?!?
“以漢靈帝當(dāng)年所定‘官價’而論,東漢官爵的買賣價格皆以其年俸而計,如年俸二千石的官位標(biāo)價是二千萬錢,年俸四百石的官位標(biāo)價是四百萬錢,也就是說官位的價格是官吏年收入的一萬倍。”
“這還不算,漢靈帝還要求做官的人在調(diào)遷、晉升或新官上任之時,都必須先向朝廷支付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官位標(biāo)價,這樣換算下來,一個在東漢末年做官的人,在走馬上任之前,就要支付相當(dāng)他二十五年以上的合法薪俸。”
“即使?jié)h靈帝之后允許‘富者則先入錢,貧者到官而后倍輸’,可這樣的官場,不是就等于在逆向淘汰清官嗎?朕見史書有載,當(dāng)時被任命為鉅鹿郡太守的司馬直就不愿意通過刮搜民脂民膏來繳納這筆‘做官費’,于是屢次稱病不就,不料朝廷再三催促,司馬直寧折不彎,在行至孟津關(guān)時吞藥自盡,以死諫言漢靈帝收回成命?!?
“漢靈帝賣官鬻爵或許有其不得已之處,可比起漢靈帝,朕于司馬直,卻更是不忍啊,后世總說桓靈二帝理應(yīng)‘親賢臣,遠(yuǎn)小人’,但倘或賢臣一旦坐在了官位上便成了小人,小人離開了官位就變回了賢臣,桓靈二帝又該親近誰去呢?”
張誠默然片刻,道,
“東漢史籍,皆由世家高門子弟所書,自然多偏向于門閥豪強,只是以東漢末年的情形而言,聚斂之過實不應(yīng)全數(shù)歸咎于漢靈帝。”
朱翊鈞淡笑道,
“倘或一個皇帝總讓賢臣變成小人,那他怎么也不能稱得上是一個毫無過失的明君。”
張誠見皇帝笑了,便知朱翊鈞在心里其實是贊成自己的觀點的,
“漢靈帝主政于東漢末年,東漢未開科舉,自是明君難為,但此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