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靈楓牽著馬失魂落魄下了山，雪天路滑，一路上狠狠摔過幾跤，一身干凈白袍也沾滿了泥水。

流影不知被什么耽擱了，來得晚了些，卻正好在山腳遇見了她。

他眸中擔憂不化：“你若是難過，便哭一場吧。”

陸靈楓的目光空蕩蕩的，不知落在何方。

“我為什么要哭？眼淚掉得多了，便不值錢了。”

流影還從未見過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心里有些慌了。情急之下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哭吧，沒人會看到的。”

“等哭過了就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十七殿下。”

陸靈楓只是冷淡地將他推開，直視著他的雙眼：“或許等我那五皇兄死的時候，我會在他靈前流幾滴眼淚。”

見她如此執迷不悟，流影真的害怕她會做出什么傻事來。

陸靈楓倒像是看出來他在想什么似的，只說：“放心吧，我不會那么沖動的。”

說罷，便跨上馬背，騎馬離開了。

今日她方才明白，原來在一個皇帝心中所謂的天家安定才是最重要的，黎民之命在他眼中簡直輕若草芥。

她從前那個意氣風發愛民如子的父親，終于還是在這經年時光中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皇帝，一個殘忍冷血的……天子。

可是，為什么試圖讓她也變成那樣？

倘若一國律法都失去了它的公平和威嚴，那這天底下又有什么可以制裁那些仗勢欺人的高官顯貴？又有什么可以給無數平民百姓一個真正的平等？

陸靈楓越想越是心涼，在路過城中一座酒樓時，她利落地翻身下馬，連馬繩也沒拴就進了門。

今夜借酒澆愁，不醉不歸。

甫一進門，方才還吵吵嚷嚷的大堂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她卻無心顧及，只管叫來小二。

“給我來一壺你們這兒最烈的酒！”

此刻堂中有客人替那小二答道：“八方樓最出名的烈酒是‘一碗倒’，顧名思義，若想喝醉，一碗便綽綽有余。”

“我看這位兄臺面無笑意，想來是心中郁悶。眼下最適合來上一碗。”

“小二，那就給我來上一碗。”陸靈楓并不相信這酒如傳聞一般：“我倒是想看看，這酒到底是否和傳聞一樣。”

小二面露難色，心虛地朝方才說話之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位客官，并非是我們有酒不肯拿出來，實在是……剛才那幾位客人將這一碗倒盡數買下了。您看……您要不換一種酒？”

陸靈楓倒是無所謂喝什么酒的，這酒喝了無非是醉的快慢而已。

是以她就要應下小二換酒的建議，不料方才那人又開口了。

“我看兄臺也是個讀書人，那么想喝這酒其實也不是什么難事。”

他旁邊有人接過他的話：“只要你能回答上我們這個問題，這酒便隨你敞開了喝。”

“什么問題？”

“這世上什么東西最容易得到？也最難得到？”

陸靈楓有感而發，未作思索。直接走到幾人桌前，從筷籠中抽出一根方筷。又伸出一根手指，將方筷橫放指上。

方筷在指上慢悠悠晃了兩晃，終于不動了。

“絕妙！絕妙！”身邊有人拍手大呼。

那幾個讀書人似乎對她的這個回答很感興趣，一時陷入自己的思考中，連她何時將酒帶走一壇也未曾注意。

她猛灌了一口酒，出得門去，剛剛拍手那人追了出來。

“在下薈萃樓，王琚。敢問公子大名。”

“江湖散客，林飛羽。”

“公子回答精妙，王某佩服。”

“客氣。”陸靈楓無心客套，提著半壇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