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跪在泰安殿的御階之下,腳邊一張大大的血書攤在那里,來來往往的官員走過,哪怕不想看都能一眼掃到那蒼勁的幾個大字。
乞陛下圣恩,嚴懲兇手!
血書的大字,淋漓的紅,叫人心驚肉跳。
兩個刑部小官從那邊走過,不敢多看,加快了腳步。不過或許身在刑部,二人天生的對這種事有探究的欲望,比之旁人的不敢沾手,兩人走過一段就低低地交談起來。
“他所謂的嚴懲,是要讓陛下一刀一刀剮了黎氏女呢。你看到旁邊放的包袱吧,那是定國公平素的一應生活用物,連梳子都帶了,打定主意要住這兒了,陛下一天不答應,他就一天不起來。也不知道他那些東西怎么帶進來的。”
“也是可憐啊。”另一個感嘆,“那女娃子內子當年見過,神仙一樣的人兒,三十多年山溝里吃苦不說,好不容易能認祖歸宗了,竟成了一具尸體,聽說連皮都被剝了,可見兇手之心狠!照我說這樣的人死有余辜。可誰叫她有個好老子,武安侯也不知道給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湯,竟然赦免了他女兒。定國公此舉怕是無用功,天子做了決定又豈能輕易更改,他跪著頂什么用,陛下煩了讓禁軍把人拉走不就成了,再說就是陛下不轟,他又能跪幾天?不吃不喝也餓死了。”
前一個搖搖頭,笑他什么都不懂:“餓不死,跪了幾天了,有人送飯的。說到這個老夫也納悶,是誰這么大膽呢,這不明擺著跟陛下對著干嗎?”
“豁,這可真是奇了!”后一個人覺得他的三觀都被刷新了,原來請命還能這么干啊,真是學到了。
不過人家是國公,要是他這么干估計早死八百回了。
正這么想著,甬道前頭遠遠的有小廝跑了過來,手上拎著一個食盒,這是送飯的人到了。
兩位官員互看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隱藏的興味。
陛下這下可有的愁了。
雍和帝覺得牙疼,端茶喝了一口又磕到了嘴巴,痛得他呲牙。
“李福,李福!”
李公公急忙跑進來:“你看看,朕這嘴角是不是長瘡了?”
李福一瞧,哎喲一聲:“還真是,陛下您別動,老奴叫太醫去。”
叫太醫有個屁用,朕這是氣的!雍和帝把奏折甩了:“替朕把銅鏡拿來,朕要瞧瞧!”
李福哎哎著把銅鏡拿了來,小心地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一瞧,嘴角邊起了兩個大泡,手一碰火燒火燎的。
他氣得摔了鏡子,這回算是明白了當初鄭凱上火得腫成豬頭的滋味了!
“陛下莫急,宣太醫喝兩貼藥就好了。”李福邊收拾邊說。
“朕去錦妃宮里!”皇帝煩躁地站起來。
一出去又不可避免地看到臺階下跪著的人,頓時牙更疼了。
“陛下,宣王來了!”
他又來做什么?雍和帝望過去,就看到沈煜慢悠悠地上了臺階,湛藍色的一片衣擺被風拂動著,仿佛要登仙而去。
皇帝不由凝眉,他這個弟弟,別的不論,身段風姿是真沒得說。就是做事太氣人了些。
“宣王怎么進宮了?”他說著就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來看看皇兄。”
雍和帝愣住,這都多少年沒聽他叫過皇兄了。這孩子倔得跟頭驢一樣,當年一走便是數年不回,弄得滿身傷痕累累也不肯說一句,好不容易回京了吧寧可去給人家做護衛也不愿回家來。
雍和帝嘆氣,倚著欄桿看階梯下跪著的人,那筆直的身影每一處都在散發著怨氣。
“這事你干的吧?”
“皇兄說什么,我聽不懂。”沈煜抬頭望天,一副無辜模樣。
雍和帝氣得牙根疼。他不懂?他不懂才怪,沒有他從中作梗,誰給蘇焱送飯,蘇焱那些東西帶得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