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就是。”
她的話在他耳邊一遍遍響起。
望著那身清寒背影,他腦子里回閃過很多以往畫面。
玩鬧或是歹心扯她衣帶挨過的打。
耍著賴皮偷偷親她受過的白眼。
甚至是強行抱她一下,都少不了一頓劈頭蓋臉的呵斥。
她從來就不是任由采頡的人。
如今竟也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那一夜,他看了她足足一夜。
直到晨光漸起,見她微微動了一下,他才倉惶地闔了眼。
薄毯輕掀,身邊頓時空了下來,而后是她輕輕下榻的聲音。
按往日,這個時辰她定是還在熟睡。
她素來貪睡。
如今。
是那件事叫她失了睡眠,還是厭惡和他同榻,他不敢想,亦不敢問。
水聲輕靈,是她在梳妝臺前洗漱。
粼粼水光打在她消瘦的下頜,疏影清淺。
“怎么不多睡會。”
饒是知道不會得到回應,他還是問了聲。
下榻去了衣柜旁,莫辭想了想,特地取了兩身衣物,“你說,今兒穿哪身合適?”
“你看看……衣裳唄。”
“隨你。”
莫辭滯了一下,而后呆愣地點點頭,另取了套水色常服,自言自語道“…我也覺得這兩身好像都、都不太合適。”
江予初洗漱完又開始綰發,全程沒有往他多看一眼。
“見你常用,就去打了支一樣的。”
莫辭摸準時機在她發髻上添了支和從前一模一樣的梅簪,終是見她眼底掠了個輕顫。
也撩起莫辭心里驚濤暗涌。
“喜歡嗎?”他徐徐傾下身想要靠上她薄肩,卻被她事先躲開了。
“阿堯。”
莫辭輕輕拉了她一下。
“…時辰還早,若無旁事,你替我束發罷,可好?”
江予初頓了片刻,還是抓上木梳給他騰了位置。
莫辭原本還有些許期待,見她微微退后半步的動作,他眼底顯然黯了兩分。
猶記從前,她何時有過這般溫順。
莫辭拽著掌心極力穩了穩思緒,默了半刻,又沖銅鏡露了個笑,“昨兒我做了個夢,說與你聽,可好?”
往那靜如死水的眼底看過,他極不自然地加深了那個笑,將心之所念娓娓道來
“…我夢到棲楓渡,夢到那個討賞錢的小姑娘,賣花兒的小男孩,還有那對賣扇的老夫婦。
夢到我們在云棲山莊的過往,還有清水河放過的花燈,吃過我們喜糖的游客。
還有猶在耳邊,永以為好、締結百年的恭賀之詞……”
“今兒用哪只冠。”江予初輕聲打斷他。
莫辭望著銅鏡里的她,即便再淡漠,語氣再冰冷,眼底一晃而過的惶措之色瞞不了他。
“…我夢到,我們在那里安了家,無拘無束,無牽無掛。
那里還是那么淳樸,夜市還是那么熱鬧,清水河畔還是有那么多成雙入對的信男信女,為著各自放下而又匯成一處的花燈喜笑顏顏。
無事時,你又帶著我去那家酒樓,說他家的鹿血酒遠比我釀的醇厚,還說……”
“這只銀冠還是金玉冠。”
莫辭忽略她的有意淡漠,繼續輕喃“…我夢到天空海闊,你我策馬馳騁,踏遍風光萬里,沒有紛爭,沒有煩憂,沒有過往……”
“樂心。”江予初放下木梳,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幫殿下束發。”
晨光熹微,瞬間點紅了他的眼。
莫辭垂眸,望向那片空落紗影,“你,還愿意嗎?”
樂心原是取了木梳就想替他束發,見他悉悉索索地掉眼淚,便帶著眾人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