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切實的話。“你、我、咱們大伙兒,不都這樣嗎?誰知道哪天,咱們誰就沒了呢?”
從她的話里,黃橙沒得到什么指點或安慰,反而心頭蒙上一層灰,覺得本就艱難的世道,進一步溺入了幽暗。糖匠雖然不是死在自己手里,可這風浪卻是自己掀起的。一時間,他覺得自己、三娃子,甚至大伙兒,都是兇手。可他們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他有點想不通,可也羨慕他們的鐵石心腸和無動于衷。是不是自己還小,等再長兩歲,多見幾個死人,多嘗幾遍悲苦,心就硬了?于是,他對往后的人生,有了這么一個算不上憧憬的期待。
“咱們逛逛去!”王小憶明白,自己絕對講不出替人排憂解難的慧言妙語,干脆來個“一忘了千愁”。事兒打這過去,甭提了。
上午陽光正好,八九月的日子,說熱不熱,說冷不冷。
街面上人來人往,兩邊的貨攤鋪戶一個勁兒招呼,各種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忙得人眼睛張羅不過來。
“吃不吃串?”倆人停在串攤前,王小憶問道。她知道黃橙愛吃這個。
“不過啦?”黃橙可知道,王小憶管著大伙的錢,平日里,恨不得把一個銅板掰成八瓣花。
“幾根串兒,還兜得住。”說罷,王小憶隔著串攤子,向老板遞過去幾個錢。“別站著啦,快挑吧!”
“幾個呀?”黃橙笑問。
“先四個,吃了再說。”
拿了兩串腐竹,兩串豆干,往油鍋旁一站,黃橙握住竹簽子尾巴,把它們在油鍋里按下去,“撲”一下,油煙頓起。油是菜籽油,燒熟了的,不帶油蒿味,淹著豆干、腐竹在鍋里一滾,香味撲鼻,哈喇子立馬就下來。
腐竹拿水發過,薄而彈牙,下鍋的時候要注意,因為水一挨著熱油,就得起浪,油星子亂濺,萬箭齊發,人挨著一點,就得學狗叫。這東西不能多炸,過了,吃起來成了脆片兒,失了那點纖薄的彈牙勁兒。豆干得是改過刀的,表皮留有刀痕,下鍋一炸,熱油一滾,裂口微微翻卷,保管炸透炸香。
等串炸好,從油鍋里拿出來,這時候就得進行調味。東西都是現成的,老板早準備好了,一濕一干兩盆辣椒。
黃橙把兩串腐竹灑了干辣椒面,里頭有孜然和花椒粉,他知道,王小憶就愛這么吃。黃橙愛吃濕辣椒,里面有花椒、折耳根和蔥花,拌了醬油跟醋,拿勺子舀起來,往串上一澆,齊了。
兩人拿著串一邊走,一邊吃,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認為對方擼串的樣子挺傻挺可笑,但又拼命忍住,怕給辣椒嗆了喉管,來個“執手相對淚眼”。
不知不覺,二人到了城外河邊,找了個上游之處席地而坐,看著滿滿當當的一河肥水與縣城擦肩而過,黃橙內心一片說不出的寧靜祥和,仿佛跳脫世外,不受凡塵俗世的滋擾。再想早前的慘劇,內心竟松快許多。他并不抹滅自己的罪孽,只是不再困頓于此。因為他畢竟是個少年,而少年哪來不散的憂愁呢?
兩人默默無語的坐了很久,不知在什么時候,又依偎在了一起。她似乎睡著了,黃橙輕側臉龐,聞了聞她青釉釉的頭發,沒有沁人的幽香,只有一抹淡然的熱乎氣兒。此刻,這點熱乎竟讓他如此心安。
忽然,他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想摸摸她的臉。光這樣想,他就忐忑興奮起來,在心里連翻了一百個跟頭。黃橙不是光說不練的人,再者,他想,人家都往咱肩頭上靠了,說明那個啥,對不?他暗中給自己打氣。然后,手可就伸過去了。
先摸了她的下巴,肉肉的,光滑、柔嫩;又輕拂她的鬢角,發絲纖細若無,卻隱約有聲,直扣心弦。他想,要每天都這么靠一塊兒,那日子,多美!
忽然,天陰沉起來,西北烏云如千軍萬馬,滾滾壓來,看樣子,怕是要有一場暴雨。
“別摸了!快起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