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上年歲的老人說,他們小時候,這廟的香火那叫一個旺。”衙役費道,“一到六月十九正日子,來的香客海了去了,前不見頭后不見尾,比這林子里的樹都多。好家伙,升起來那股青煙,能冒一天一夜不散!二三十里地外都能瞧見!”
經衙役費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即便當中參雜了一些他妄加的演繹,黃橙依然不難想象,當年此處所發生的一樁樁盛景繁況。
隨后,兩衙役就此延展開去,雞一嘴鴨一嘴,聊了許多老事軼聞。黃橙聽得津津有味,一時間,就連勾掛于三人中那秘而不宣的殺意,竟也莫名其妙的變得摸棱兩可起來。直到三人發現不知何時,外面已是一片晴朗,兩衙役才散了話題,互打眼色,露出了一副圖謀不軌的默契。
二人起身催行的剎那,屋外陽光驟然照亮了黃橙心中的不安。他知道,蒼天既散去了烏云寒雨,也昭示了自己的死亡。當杵著棗樹叉走出房檐,步入晴光之中時,他頭一回覺得,本該溫暖的陽光,竟如此寒徹毛骨。
三人一驢走在泥濘土道上,朝著寧謐的水杉森林蹣跚前行,每一腳下去,都能清晰感覺出泥土的細潤與絲滑。
森林中,除了三人腳下嘰里咕嚕的踩踏聲外,蟲鳴鳥叫或者一些不明動向的聲響,正以駁雜的韻律,持續不斷的朝三人攏來。陽光肆意穿透樹隙,以如遭肢解般的散碎姿態,灑落于林間,將雨后的水杉們映襯得格外蒼翠欲滴,仿佛那股碧綠的通透勁兒,是源自杉樹本身的孕育,而非受顧于陽光的普照或雨水的滋養。
林中莫測的氛圍,讓人隱隱有種不安,好像必須說點什么,才不會被沉默壓抑住心氣兒。
“老費,前年夜里那場洪水,還記得吧!”一邊看著路面,衙役袁一邊道。
“咋不記得,當時正摟著婆娘睡覺呢,背面忽然涼颼颼的,撐起來一瞧,水汪汪,以為自己尿了一屋。”衙役費回憶道,“忙反應過來,一巴掌把婆娘扇醒,才逃了條命。
“你們家地勢高,否則就去了。”衙役袁道,“我家在坡腳,頭幾天婆娘犯賤,吃我一頓拳頭,哭著跑娘家去了。夜里,水嘩啦一過,我跟著房子飄出去老遠,仗著水性不錯,沒被浪給埋了,最后拽住塊老樺木根子,才游到岸上,要不然,我早沒了。”
“是呀,活著的,都不容易,”衙役費嘆道,“說自己沒啥本事吧,一到要命的節骨眼,嘿!都他媽七十二變,各顯神通!
“嗐,急眼了唄!”衙役袁道,“過后一想啊,自己還真是摸不透自己。”
前方視線抬高,山路蜿蜒向上,兩側杉樹慢慢變得稀疏起來,陽光愈加充沛。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黃橙一聲不吭,幾乎沒聽見他倆說什么。他只知道,每多走一步,自己的活路就少一步。
之后,山路逐漸下行,三人緩緩步出樹林,靠近山側。隨著路線向右彎曲,前方山坳現出一灣水塘。說起來是個塘,可剛下過雨,水正肥,跟個湖相似。
“終于到六根塘了!”衙役袁松了口氣,“咱腳下加緊,下午到白馬鎮,喝幾杯‘馬尿黃’去。”
“是得來幾杯。”說完,衙役費摸了摸包袱皮,感覺手里挺硬,心里既踏實,又興奮。
太陽忽然躲進云層,天一下變得陰晦起來。
行至山坳處,黃橙禁不住向下探頭,只見此處高低約五六丈,下方水面碧沉沉的,跟張大嘴相似,好像啥都能咽下去。
“瞧,那是啥?”
身后,衙役袁一聲大喊,黃橙朝所指的地方望去,可望了半天,除去一塘子水,啥也沒瞧出來。“什么東西?在哪呢”黃橙問道。
衙役費也跟著叫嚷“那!不就在那嗎!”
為了看清楚些,黃橙往山邊上湊了湊,探出半個身去。“哪呢?”
“這呢!”
身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