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起了霧,格桑顫聲說“你怕我嗎?”
游是非搖搖頭。
“那你在怕什么?”
游是非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格桑,便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他想到了很多事情,他首先想到的,是十六年前的那個深夜。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女人,或者一個男人,又或者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抱著一個紙箱子,那天天氣不錯,漫天星辰十分明亮,箱子放在了一條山間小路上,而抱著箱子的人,卻不見了。
游是非又想起那天,那時他五歲或者六歲,他不太清楚,對于童年的事情他忘記的總是很快。那天他問師父,這個世界上為什么只有他們兩個人?故事里的很多人在哪?師父說故事是假的,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直到七歲時,他到了城里。
一個婦女拽著他在人群中穿行,他在哭,他的雙腳拖拽在地上,周圍的人密密麻麻,他們高大的身體遮住了他的視線與哭聲。
一個留胡子的男人在給婦女錢,他被仍在一個拖拉機上,上面有三四個和他一樣的小孩兒。
男人在打他,踹他,抽他,他在學雜耍。
游是非痛苦的閉上眼睛,可回憶沒有停止,黑暗中,他蜷縮在一個水缸里。
水缸很小,洞口很細,他忘記自己是怎么鉆進去的了,也忘記自己是怎么鉆出來的,但他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春天,在一片寬敞的黃土廣場上,周圍有很多圍觀的窮人,他們縮著袖子,探著腦袋,雙眼無神。
他又看到師父在警察局抱著他哭。
六年級的學生毆打他,不讓他在食堂吃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說他是瘸子,同學說他偷東西,他被老師扇耳光,罵他沒有家教。
他用削鉛筆的小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他看著自己的血液流出來……
這些畫面就像一張張昏黃的照片在游是非腦海中灑落,有的連在一起,有的斷斷續(xù)續(xù)。
他們仿佛在說話,一遍遍告訴游是非,他本應該什么都不是,這個世界上本應該沒有他。
他崩潰的抱著自己的頭痛哭起來,他跪在格桑面前歇斯底里地狂笑,他想蜷縮著身體永遠躲在那個水缸里。
扎西次仁支撐著虛弱的身體走到游是非旁邊,他看著崩潰的游是非,像是在看很多年前的自己。
“擊垮一個人的,永遠不是痛苦與磨難,擊垮他的,是遲來的希望。”
扎西次仁又看向滿眼淚水的格桑,輕聲道“格桑,你讓活在黑暗中的人,觸碰光明。”
格桑無力的跪倒在地上,她緊緊抱住游是非,用力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