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地暗了下來。漸大的雪勢沉沉地拽著天往下墜,給人一種無言的壓抑。甘棠站在門口,望著外面的雪,若有所思。
她今天一下午都在屋子里研究給李詢瑾治病的藥草,翻閱了無數的醫書,但始終無果。書中對這種毒的記載寥寥無幾,更沒有相對應的化解辦法。他身體里的毒素已經等不了了,可她這邊卻毫無進展。明明是她夸下海口,說要他活著,但現實卻仍是未知數。遠處的那場戰爭,結果又當如何?
是殘酷,是幸運,她現在不敢去猜測;是末日,是新生,她也不敢去想。
雪勢又更大了一些,傾瀉著什么一樣。御書房里一片黑暗,李詢瑾隱在其中,四周寂靜無聲。
小誠子進來,替他掌燈,燈火逐漸驅趕走黑暗,屋內亮堂起來。李詢瑾望著閃爍明滅的燭光,輕聲問,“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陛下,現在快亥時了。”
“嗯,祝修澤那邊怎么樣了?”
“一切都好,陛下放心。”
“小誠子,跟著朕你后悔嗎?”
“陛下,小誠子所作所為皆出于本心,從未想過‘后悔’二字。如今陛下終于能夠擺脫束縛,想自己心中所想,做自己心中所做,小誠子更當為您開心。”
“若一切都塵埃落定,你又當何去何從?”
“奴才自當追隨陛下一生。”話音剛落,便見當空一道煙火閃過。
李詢瑾偏頭看了一眼,竟有淡淡的喜悅,“是他們。”
皇宮外,一場本應是激烈的廝殺,在雪夜里悄無聲息地上演,又悄無聲息地落幕,唯一留下痕跡的大概是潔白的雪地上的鮮血。天氣太過寒冷,雪上的血跡已經干涸,變成了深紅色,昭示著,這里埋葬了無數亡靈。
李詢瑾說的沒錯,權力的王座下確實是用白骨和鮮血鋪就的。這條路注定不能婦人之仁,唯有更狠,才能登上那璀璨的高峰。
祝修澤握著劍,看向面前的士兵倒下,不知是該悲憫還是竊喜。他勝利了,多年的謀劃一朝之間便可實現,可偏偏那句近乎殘酷的真理卻在此刻回蕩在他的腦海里,昭示著什么。
祝修澤從寒冷的劍光里看見自己的臉,上面沾染著不知是誰的鮮血。
江木過來,替他擋下身后的一刀。
祝修澤回神,又重新握緊了劍。既然已經如此,便再也沒有了回頭路。
這場雪,成了無數已亡士兵的禮贊。
勝利的號角劃破長空,邵遠和他的部下全都死在了這場大雪里。
遠處,不知是何處傳來一陣長長的鐘聲,低沉哀傷。祝修澤下意識地朝皇宮的方向看過去,肅穆的宮殿沒有任何變化,仍舊板著臉立在那里,威嚴莊重。
生命的廝殺對于亙古不變的自然而言,不過是一場鬧劇。一條生命的逝去,也只是逝去,微小如塵埃。
很快,李詢瑾病逝的消息便傳遍了三宮六院,有抑制不住悲痛的妃子,竟低聲啼哭起來,壓在深沉黑夜里十分嚇人。
李詢瑾病逝,她們的命運一時間也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