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下地府報到的鬼魂是越來越多了。
鬼魂一多,事兒就多,十殿閻羅全都加班加點,升殿,審問,勾生死薄;小鬼兒也忙著給造業的人蒸筋刮腦,抻成條下鍋炸油餅。牛頭馬面鎖著鬼在豐都摩肩擦踵,奈何橋前排起了長隊,孟婆為了跟上供應,也不得不向上反應,申請了一口更大的鍋。
孟婆忙不過來,想請離沅幫忙。
畢竟在陰曹地府游蕩多年,離沅雖不曾編制在冊,卻和眾牛頭馬面,黑白無常打成一片,也算半個掌職人員,常幫忙打打下手。
然而小女鬼找到離沅的時候,離沅正在森羅殿和判官較勁。
“一年一年又一年,這都多少年了,我到底什么時候能投胎!”
判官青面獠牙,一張兇神惡煞的臉欲哭無淚“離孃王后,不,不是小官不幫你——”
“和您說了多少遍,別叫我離孃王后!”離沅更生氣了,挽袖子露出一段冰白的手腕,“我有姓有名,姓虞名離沅,不是什么勞什子王后!”
盡管離沅一再不肯承認,她的生死簿上寫得明明白白
錢塘虞離沅,嫁齊太子慕南桀。薨年十七,三年后慕南桀即位,以齊王妃禮葬之。
離沅雖只是王妃,卻是地府當之無愧的納稅大戶,就連諸國列位先王的供奉,加起來也不及她多。
這主要是因為燒紙錢這種東西,只有燒紙人親手折的,寄托了滿滿思情的才最貴重。王室的元寶,就是真拿金箔疊出來的也不值多少,可離沅的卻都是當今大齊最尊貴的男人親自折的,燒下來一個便貴價千金。
然而每次豐都錢莊的小鬼拿著賬本來,告訴她陽間又送錢來了,離沅卻都很生氣。
慕南桀的東西,她一分都不要,全都施舍給了附近的孤魂野鬼。
孤魂有錢打點,可以投胎,也就不再鉆到陽間嚇唬人。
這極大促進了地府的秩序,維護了陰司的穩定。
因此,就連閻王老爺也少不得給離沅個面子。
“好好,離沅姑娘,離沅姑娘。”判官冷汗森森,“您聽小官說,聽小官說。從前您的魂魄被慕南桀拘著,那時慕南桀不過是齊王的兒子,只能點起一盞留魂燈,法力并不十分深。只要等個十年八年,或許燈偶然滅了,姑娘就可以趁這個空子往生,再享人間香火。只可惜,誰,誰知道他竟當了皇帝了…”
離沅怔了一怔。
“皇帝?怎么可能,眾諸侯只能稱王,何來皇帝之說?”
判官嘆了一口氣,擦擦汗又道“上月慕南桀掃蕩了最后一個梁國,自此諸侯五國全部并入了齊地,合為大齊帝國,他自己也登基做了華夏的天子。大戰廝殺,多少生靈涂炭,這也是為何近來這么多趕著投胎的。”
前朝崩裂,諸侯割據,混戰情形已持續了百年。
離沅再沒想到,是慕南桀結束了這一切。
同床共枕三年,離沅知道他會是個狡猾的狐貍梟雄,卻不料竟長成了一代霸主。
“成了齊天子,他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建了一座思望臺。又高建佛塔,香火不斷,請了德行最高的道長神仙做法,用咒語封條封住了離孃——姑娘你的魂魄。如此,小官也無能為力了。”他覷著呆愣的離沅,又忖度道,“小官怕姑娘生氣,一直沒敢說,不過姑娘也應該猜到了,姑娘如今不是離孃王后,而應該是離孃皇后——”
一語未了,離沅已經一把搶過書案上的生死簿,氣得發抖。
“他的命在哪兒,嗯?這個混蛋,我把他陽壽劃掉!”
她活著的時候不給她個安生,那樣欺負她,甚至休了她回娘家,成了全齊國的笑話。最后害得身懷有孕的她一尸兩命不說,等她到了地府,孽鏡臺照過了,一輩子沒做過壞事,按理應該進六道輪回轉世投胎去罷,不成想,他把她的魂扣住,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