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臨安城郊太安山山頂,落神崖。
傾盆暴雨打在圓形的黃銅穹頂上,今夜雷鳴大作,長夜無星,光頭中年男人將瓦瓶里的酒緩緩倒入喉中,靠在矮榻上打了個微醺的酒嗝。
他最喜歡下雨的夜晚,每當群星被烏云遮掩之住時,他便能放松身心地偷懶,不必在看著天上的繁星慢慢推演風水,推算節氣。
他瞇眼看著面前那根巨大的圓弧銅柱,無數的機括在低下運作轉動,伴隨著水流之力時刻不停地轉動。
水是與神佛對話最好的媒介,水升空化云,落地為雨,遇寒成冰,由此循環運作,以觀天象之境。
天降暴雨源源不斷順著穹頂上的滑道地灌入銅柱之中,留下大量的天地氣運信息便化作溪水流向山下。
銅臺邊緣的九根透明漏斗里的水時漲時降,一旁的紫衣少女看著那些漏斗里的水量不斷計量著,揮筆抄寫不曾停止。
“小桐兒,再來一點……”
他背對著少女晃了晃酒壺,但少女依舊在奮筆疾書,頭也不抬道“老師你少喝點,酒庫里的酒都快被你喝完了,萬一祭天時要用怎么辦?”
“讓楚驍華給老子再送幾箱子酒上來!”
他狠狠地揉了揉漲紅的臉,低叫了一聲,像只喪家之犬般。
而少女只是端坐著,眼中的疑惑出現半刻后便一閃而逝“老師……我不懂。”
“神佛又作弄你這個小糊涂蛋啦,哪里不懂讓爹瞧瞧?”
他輕輕一抬手,少女手中的紙張般飄入他手中,上面寫著密密麻麻地文字與推演符號,男人定了定神,眼中躍動著點點金光,如同碎金般,但光芒冷冽,他伸出手指一一掂量著,似乎在思考,似乎快要睡著那樣。
少女揉了揉發脹的額頭,她的養父郭,或者說她的老師是整個胤國最接近神明的男人,胤國大神官兼欽天監監正。
無數奇門術士以他為目標想要超越他,但只要他才能參悟星空之道與神佛對話,國家大事從出征到祭天都由他來制定,連皇帝陛下也懼他幾分,視他的話為神諭。
但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和普通的中年男人沒什么兩樣,平時喜
歡喝喝酒看看風景,日出而睡,日落依舊睡,眼中情緒漂浮不定。
時不時會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欽天監的官員們吵上半天,頗具瘋狗之態,但面前天地變色之景臉色淡然若無物,白袖一揮平風云。
在她生父生母還活著之時,他們生活在一處名為梧桐鄉的小村莊里,常年耕作,與世無爭。
有一日馬賊入侵村莊,將整座村莊里男女老少屠殺殆盡,唯獨只剩下他們家一口人朝著后山逃去,但人足不比馬蹄,很快他們便被山賊追上,生父被鐵刀砍中了肩膀滾落在山崖下,生母則被馬賊扛走不知所蹤。
唯獨她被繩索靜靜綁著手腳,等待他們的大刀落在自己的腦袋上,她年紀尚小,根本沒有辦法逃脫,只能低聲哭泣。
“老大,這小丫頭長得不錯,養大了再玩如何?”
“老子對小姑娘可沒興趣,這座村莊也真窮,連塊金子都搜不出來,你去看看那些女人手腕上有沒有鐲子,把鐲子全部給我搜出了,不交的話連手也給老子砍了!”
“那這丫頭……”
“拿到城里青樓賣了也好,賣給那些大老板當寵物也好,那些有錢人的口味又重又雜,興許會有人出大價錢買!”他用沾滿鮮血的刀鞘拍了拍自己的臉蛋,露出焦黃的方牙。
在她對自己未來已經完全絕望之時,冥冥之中聽見了遠方傳來一聲酒嗝,白衣高冠的男人手持拐杖緩步出現在樹林盡頭,他右手挽酒壺,左手持長杖,臉色熏紅,整個身子東倒西歪如同玉山將頹,他眼中似乎飄散著云霧,看著他們幾人低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