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瘋子雙目茫然敲碗嘶吼,除了歸鄉的西臨流民外,還有一些瘋子傻子也混進了這座曾經北域第一大城的城門,這位忽然出現在城里的老乞丐口中念著無數悲涼凄苦的話語。
他像一只渾身傷痕的喪家犬般見人就咬,用渾濁的目光直勾勾盯著每個靠近他的人,對著他們重復喊著戲子戲子這個詞語。
老人忽然丟下破碗滿臉痛苦跪在地上,用枯瘦的手掌反復拍打這塊曾經被胤國鐵騎踐踏過的土地。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老人正跪著西臨皇宮的方向,袒胸慷慨高歌,悲愴茫然,滿臉痛苦。
胤國的鐵蹄將西臨的江山踏得支離破碎,將西臨的兒郎踏粉身碎骨!
西臨曾有天下第一的鑄劍術,有名冠北域的琴仙李蜀,有劍震人間的劍神關長夜,有何奈蒼天妒我容的西臨皇后陳屏屏,號稱半步儒圣的黃平之,不輸劍神的赫連山雪,三千劍侍蕩人間,擁有天下最多隕神鋼劍的西臨劍庫……千年古國,毀于一朝。
在西臨最為強盛之時,胤國不過是眼皮底下的螻蟻,一塊攻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連做對手的資格都談不上。
老人看著皇宮流淚不止,西臨已經亡了,這城里的百姓不過是一廂情愿的戲子罷了,他剎住歌詞,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所有人都把老人當成一個瘋子,可關長夜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他做過什么。
王若閑,西臨江淮郡人士,出身庶族,幼年身體孱弱,寒窗苦讀十余載,十八歲時考取進士入仕為官,被當時的宰相李曹破格拔擢入士族,曾擔任東閣大學士,后后遷任內閣次輔,而立之年擔任內閣首輔,一切軍政大事均由王若閑主持裁決,平定西臨淮南叛亂,親手將造反藩王的腦袋放到先皇眼前,讓西臨朝廷為之肅然,在他的一手掌管下西臨進入了盛世之春的局面,他被先皇蘇北郡,賦予面君不跪,臥榻而談的尊貴榮譽。
而他告老還鄉那年,正好就是西臨新皇蘇順天登基為帝那年,要是知道后來發生的事情,恐怕這位老人寧可死在朝堂上,也要阻止蘇順天建立那個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無上劍庫。
西臨亡國時,他眼睜睜看著胤國鐵騎在大紅城的街道上馳騁砍殺,看著那些善男信女一個接一個死在他們鐵蹄之下,連同他的后代子孫也死在這座城市里,無碑無墳,被鐵騎兵手中的火把肆意焚燒,當時他就坐在家門口看著那座陷入烈火中的西臨皇宮,老人瘋了,瘋了整整十年,也逃了整整十年。
隨著西臨亡國諸多英雄名將都被歷史遺忘了,天下百姓只記得西臨一個縱橫人間戰龍仙的劍神,和一個瘋掉的君王,但那些讓人神往不已的名臣名將都被歷史雙手抹去了。
如今西臨大紅城再次出現了欣欣向榮的景象,這種幻滅感讓老人不知所措,對于一個活在過去的幽靈,很難去接受這一切。
可現實就在眼前。
老人擦去淚水,手指顫抖指著皇宮,竭力瞪大目盲的雙眼。
“你們都是一群戲子……西臨亡國時,有人閉目不看有人裝瘋賣傻有人跪拜求榮,我王若閑只不過是死不瞑目罷了!”
關長夜愈發沉默,他忽然想起很多往事,他年少時便失去父母,靠著兩把鐵劍才在西臨闖出名聲獨自求活,歷經困苦至極才遇到蘇順天,在他看來,既然選擇了這位君王,就該為他身死廟堂前,可自己卻為了趙曦離開西臨,舍棄了他的君王,乃至西臨國破家亡時,他捂著傷口躲在角落里黯然神傷,女兒的眼神一次次刺痛了他的心,劍神又如何?也不過是一只喪家犬罷了。
漢子瞇眼假寐。
如今他坐鎮大紅城守護那位皇袍女子,他和一個年輕人定下了約定,在他的有生之年會守在那女子身邊,直到他死去為止,寸步不離大紅城。
他心甘情愿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