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四寂,夜梟怪啼。
一人一鬼頂著慘白的月亮來到了京城郊外的亂葬崗。
墳地里綠火粼粼,鬼蜮莫測。
蘇仁笙本來有些迷迷瞪瞪的了,被沁涼的陰風一吹驟然又警敏了起來。
不過,他還是在墳圈子邊上逡巡了好一陣兒,說道:“官府怎么把你葬在這么凄涼凌亂的亂墳崗里啊?你看看這些土包子,東一個,西一個,破殘不堪,葬在里面的人真是可憐!”
和一個鬼一起來到墳地刨墳掘墓,這樣的事情蘇仁笙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現在卻并不感到害怕。
荒冢上隨處都是離離蔓草,破敗不堪的土包正嘩啦啦地往下落著沙土,似乎隨時會坍塌掉。不過,也托了這殘破的福,墳包松垮垮的,倒反而容易挖了。
只是這些墳堆都極其近似,又沒個牌位供著,很難區分出來哪個是阿婢的。
蘇仁笙對顧九卿說道:“死的人是你自己,你該不會找不到尸體吧?”
顧九卿點點頭,來到了一處破了兩個大洞的墳前。那墳看起來十分破敗,天色好的話幾乎能清楚地看到內里,大概是蛇蟲鼠蟻或是野狗野狼的杰作。
蘇仁笙看著這兩個破洞嘿嘿竊喜,抄起洛陽鏟連拍帶鏟,三下五除二就把洞又擴大了兩倍有余。
此時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尸體了。蘇仁笙此番來的目的就是要顧九卿的血,所以沒將尸體拖出來,只是拽出胳膊劃開將血點在布條上。
“大功告成,咱們走吧!”
蘇仁笙可不想在這陰森森的墳地里多待,催促說道。
顧九卿卻一動不動,兩只眼睛怔怔地望著孤零零破敗不堪的自己的墳地。
蘇仁笙明白了,再次規整了下墳包,將洞補上,這才次離開。
……
一人一鬼駕著馬車,趁著星夜返回了京城。
不過,回來的路上蘇仁笙覺得顧九卿越來越虛弱,他藏在自己的袖口中,甚至有好幾次自己主動和他說話都沒有得到回應。
蘇仁笙暗忖:他應該是快要離開陽世間了,如果不能及時將溫唐怡解救出監牢,他多半也得下十八層地獄。
想到這里,蘇仁笙加快了車速,甚至當晚都沒有睡覺。
第二天清晨,他來到了京郊的想思路下。
這棵樹現在還無甚名氣,附近也沒有什么善男信女。
相思樹異常高大,樹冠遮天蔽日。蘇仁笙下了馬車,遙望了一陣兒相思樹,思緒又暫時飄回了上一世。
片刻,他對顧九卿說道:“現在是白天,你能出來嗎?”
半晌,顧九卿才說道:“我……我試試。”
過了很久,卻不見回音。
蘇仁笙蹙眉問道:“顧九卿,你何時出來?”
過了很久,還是不見回音。
蘇仁笙有些著急,同時心中發涼,思忖著:顧九卿該不會已經魂飛魄散了吧?
當然,這么說太可怕了。他聽顧九卿說過,閻羅王只給了自己幾天回陽的時間,恐怕現在時辰到了,他必須要返回地府接受處罰了。
又等了一會兒,果然再不見顧九卿有回音傳來。蘇仁笙取出符箓,感覺輕飄飄的,跟過往確乎有些不同了。他知道顧九卿不可能再回來了,只嘆他并沒有親眼目睹溫唐怡被釋放,也沒見到她原諒自己。
心中悵然了片刻,蘇仁笙又將符箓揣回衣袖。顧九卿沒做完的事情,他要幫助顧九卿完成。
因為相思樹太高大,蘇仁笙不得不借來一把梯子爬了上去,在上面掛上了第一支布條。
布條迎風飛舞,鮮紅鮮紅的,蘇仁笙站在樹下怔忡了許久。他感喟:真沒想到這一世在相思樹上掛布條的居然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