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小園中的方塵與驚鯢酒酣正熱,兩人間頗有些酸臭味彌漫之時,被楚王禮送出宮的南公卻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年紀(jì)大了,但到底是楚人。
不論陰陽家,還是道家天宗,都阻擋不了他對這片土地的感情。
所以,他不在意生死,也要去登瀛看一看。
看一看那位不在命運之中的客人。他不安,而這一去,證實了他的不安。
天下大勢在秦,他很清楚,命定之人的出現(xiàn),六國覆滅,近在眼前,再無絲毫勝機,已是定數(shù)。他的預(yù)見中,新的世界燦爛如虹光,他這樣的老頭子,免不得要瞇會兒眼睛。
但,秦君終結(jié)不了亂世,戰(zhàn)火綿延,就是他,也看不到盡頭。
而讓秦君敗亡的那個魔神般的那個男子,雖看的不真切,但一身楚人血脈,卻是毋庸置疑的。
楚南公是痛恨以及期待那個未來的,這并不矛盾,這個腐朽的國家需要浴火重生。而就當(dāng)他打算就此靜待歲月流轉(zhuǎn)時,十年前的一則駭人聽聞的秘聞傳到他的耳中后,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有些模糊起來。
他猶豫了十年,好奇永遠戰(zhàn)勝不了未知的恐懼,只有巧合,讓他不得不為。
他在登瀛,還沒走,那個人乘著船來了,已經(jīng)沒有了逃避的理由。
匆忙一唔后,他恐懼更甚,這樣的強大,是他從未見過的,東皇亦不如遠矣。
恐懼以后就是憤怒,然后便是殺機,程度因人而異,楚南公更內(nèi)斂些,卻不是例外。
他不敢拖延的去了宏偉的楚王宮,見了楚王,告訴楚王,為江山社稷計,那個人必須死,定要不惜代價而為之。
楚王拒絕了,很快,很堅決。
楚南公盡管已經(jīng)高估了那個人,但還是忽略了一個殺了秦王的瘋子,在諸國,特別是諸王的心中,是多么讓人忌憚的存在。
楚王認為,此人刺殺前任的前任秦王在前,屠殺五千秦軍精銳在后,令虎狼之秦威名掃地十?dāng)?shù)年之久,往后更是如此,此人一日不死,就會是秦一世難以擺脫的陰影。這樣的人,就算不能使其成為楚之助力,也斷斷沒有無端交惡的道理,前車之鑒猶在,萬一……
楚國第一大賢就賠得起嗎?
楚王很是尊重并且委婉的送客后,大殿春色再起。
……
楚南公無奈,錯愕后,失望后,他是理解楚王的。
只要這來自天外的火種沒有燒到楚王宮,楚王是不會自找麻煩的。
而他是不能直接將楚國將亡,那個人的存在,會使楚國的未來都葬送,這樣的天機和盤托出的,這般行事,怕是來不及盡言就會暴斃當(dāng)場。
天意浩蕩,就算得道之人,也只能稍作提點一二,僅此而已。
而看到楚王如此干脆的拒絕,他也沒有了提起金木水火土之類機鋒的念想。
無用功罷了。
不過,除卻楚王,整個楚境還有一人有搏殺天人的能為。
……
高壁深壘間的旌甲連營,由數(shù)萬大軍構(gòu)筑的防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遠比篩子般的巍峨王宮要更有震懾力。
沒有任何人能在不計其數(shù)的哨所中,穿過這樣的防線,悄無聲息的到達中心帷帳,特別其前面還高懸著項字大旗。
楚南公沒有這樣的能耐,而血氣翻涌的肅殺之地,也向來不為他所喜。
但,他欲見之人,今日恰好留宿在軍營大帳之中,徒之奈何。
楚南公只好乘著項氏一族的車駕,在年紀(jì)尚輕的項梁帶領(lǐng)下,毫無阻礙的踏進了楚王都不能輕涉的駐地。
中央大帳內(nèi)比楚南公意料中更要簡樸些。
十三盞油燈的映照下,只能看到七張相互對應(yīng)的低矮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