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六,殺豬割肉”。二十六乃是備年貨的最后一天,平頭百姓家最頭等的年貨便是年豬了。辛苦勞作一年,尋常時日實在難得吃一頓肉,各家都等著在這一天犒勞一家老少,但凡有豢養家畜的都要在這一日宰殺,倘使家里未養禽畜,也會到市集間買些肉食回來。年節前后,肉質不腐,無需敷鹽腌制,最是殺豬的好時機。
夏牧朝雖不耽于享樂,頜王府的起居飲食用度卻亦向來闊綽,眷屬、客卿每日餐飲自不缺好酒肉食。梅家雖已沒落,好歹梅思源一直在地方任官,梅遠塵自小跟隨爹娘,一應照料周全,亦未遭忍饑受凍之苦。
梅遠塵自顧在鏡湖走著,神色頗有些恍惚。
從書房走到鏡湖,一路地上皆有積雪,唯此處不同,雪花落地即化,地面薄靄裊裊,草木綠意盎然,百花艷彩奪目。此間美景盡收眼底,梅遠塵卻始終提不起興致,兜轉一圈便往玉瓊閬苑行去。
“源哥,吏部的告身副本想來也到了安咸罷?”偏廳之中,梅思源、百里思對坐于小茶案兩側,百里思一邊往梅思源杯中續茶一邊問起。告身乃大華任命文書,一式三份,正本授本人,副本一留吏部檔犢庫,一往官員任所。
梅思源接過茶杯,頓了頓,答道,“原本安咸鹽政司乃是從二品職,現因巨礦而破例提格為從一品,我雖列正二品,可任職確是從一品,按律,一品告身的行程是日三百里,安咸距都城不過兩千一百里,就算途中驛卒行二休一,此刻也早到了?!闭f完,嘬了一口茶,望著百里思,笑笑道,“怎么,在王府住的不慣?”
百里思瞪了夫君一眼,嗔道,“你早晚忙碌,鮮有時間陪我,塵兒課業繁重,亦多不在我身畔,這院落終究不是你我私宅,時日久了,如何不倦?”
聽百里思一番話,梅思源好不慚愧,伸手握住百里思雙手,溫聲道,“這些日來只顧著鹽政之事,著實冷落了你,唉,我真不該!這樣罷,趁今日休憩,我陪你去坊市逛逛!”
“不去。你我就這么坐著說說話不好?”百里思拒絕道。她如何不知自己夫君新領授命,肩負黎民,二十余日來殫精竭慮,幾乎廢寢忘食,形容疲態昭昭,心疼尚來不及,怎么責怪。只是自己這些時日遠離清溪故土,王府雖好,終是客居,是以度日苦悶,借機撒撒嬌罷。好像突然想起甚么,百里思臉色一正,對梅思源說起,“源哥,正有一事要與你講。你我夫妻,你往安咸赴任,我隨你同去自不必多說。只是塵兒,他已是不小,正是學問精進的年紀,我看近月來他隨著世子同學,學問見識進步遠勝先時。安咸并非富庶之地,想來學風不靡,你在任上匪短,只怕誤了塵兒菁菁韶光!”百里思說完,臉上一抹愁容。
梅思源嘆了嘆氣,感慨道,“都城學風蔚然,歷來是鴻儒大家聚集之地。上至皇親官宦,下至富賈平民,不論崇文尚武,必有所學。文有武英大學堂,大華文職官員多出于此;而歷代武職軍官則十有六七出自都師講武堂。比之地方郡州府,都城實有不可比擬之長!”念及此,梅思源心中一滯,左右難以抉擇。
二人十指相扣,良久不言一語。一盞茶后,梅思源打破安靜,重重言道,“為子謀當遠”。百里思望了望夫君,淺淺笑著點點頭,扣著的指尖不覺間加力相抵。
“娘親”,正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乃是梅遠塵游園歸來。
“塵兒,才這個時辰,你怎的就回來了?”百里思訝異問道。
“爹爹”,梅遠塵走進廳內,見梅思源也在,趕緊叫道,“世子的外公外婆要來,早課完了便回去了,我總不好要夫子單獨授我,便也回來了?!闭f完坐到百里思身畔的座上。
“哦,那便是了!”百里思點點頭贊同。
梅遠塵才剛落座,門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傅懲風塵仆仆走進來,站定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