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粉質輕,憑風而起,飄到塔吉木的兩萬大軍中。
石灰遇水則發熱,本亦算不得甚么。然,一旦其被吸入口嘴,其熱足可灼傷咽喉;若是不慎落入了眼中,足以在短時間灼瞎眼球。前夜燒毀沙陀守糧營后,臨行補充一路口糧時,梅遠塵在大竹屋里發現了甚多裝罐好,用以除屋內潮氣的石灰粉。眼前所見使他猛然想起端夫子所授,除了戰場消殺除疫外,石灰粉還有著退敵的妙用,便令眾卒裝袋隨行攜了過來。
風實在幫了梅遠塵大忙,這時卷著石灰粉向塔吉木部吹了過去。白灰所到之處,響起此起彼伏的哀嚎之聲,已是多人中招,為其所傷。僥幸未漬到石灰粉的將兵也只得捂眼駐足不前。梅遠塵正想引著騎卒沖上去時,卻聽見沙陀大軍中軍位傳來叮!叮!叮!叮!的聲音。雖是初次聽到,但他也知這是鳴金收兵之音。
沙陀大軍收兵了!
兵家皆知,交戰時攻城一方向來不占地利,是以出兵要快,力求勢如破竹。一旦攻城久不能下,則此消彼長于己不利,此時不宜僵持,當收兵歸整擇機再戰。赤赫丹見宿州援軍已到,敵勢大增,知今日事已不可為,乃令大軍回撤收兵,并由攻勢陣型轉換為守勢。這一變陣,果然收效不錯。沙陀軍聚兵一處后,諸葛平泰的重騎無法沖殺起來,便失去了作戰之優勢,只得在后追著小股落伍的沙陀軍砍殺。
徐定安梅思源部明白,梅遠塵部明白,諸葛平泰部亦明白,他們此行是來守城拒敵,而不是引兵殺敵。他們最終的目的,是將這支沙陀大軍趕到國境以外,而不是將其殺光在這里。誰都知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要殺光這二十萬敵軍,需要多少將兵拿命去抵?人皆有私,若非沒了選擇,誰都不愿就死。是以,沙陀軍撤兵后,幾部軍隊皆未追趕上去。
人潮退去,留下了滿目蒼夷和難以計數的殘肢斷骸。滿地皆是尸體,見馬無處落蹄再難行進,梅遠塵果斷棄馬徒步,往城門處的徐定安部趕去。他知道,梅思源定然在此間!
爹,你一定要平安無事!梅遠塵在心里強烈祈盼著。
那夜小金口的慘烈,還一直刺痛著梅遠塵,使他縱然得了勝,心中卻半點也不喜。而此時宿州城外的戰場,慘狀遠甚那夜,人尸馬尸延綿了幾里,血腥之氣撲鼻而來。
爹!爹~~~梅遠塵一路走,一路渡聲大喊。突然,感覺自己腳踝被緊緊抓住,低頭去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扭曲的不甘的臉和一雙乞求的驚恐的眼。這人眼臉上都是血,一只手緊緊抓住了梅遠塵的右腳,另一只手還僅僅握住插在胸膛上的槍柄。這是一個年少的沙陀兵。
雖于心不忍,但梅遠塵還是蓄力一腳甩開了他,繼續在尸海中尋找自己的父親。
徐將軍!徐將軍!一隊兵卒著急沖向一個小尸堆,扒開一具又一具尸體,尋找著徐定安。他們中有人記得,先前徐定安便是在這個位置倒了下去的。
徐將軍!是徐將軍!一個士兵大喊道。一旁的士兵忙趕過來,把徐定安從尸堆里挖出來。在殺了阿濟格被敵兵扎傷,眼見就要戰死之時,他的一隊親兵趕到他身邊,把徐定安護在了中間。
現在,那隊三十幾人的親兵已變成了這個小尸山,總算把他的命給保了下來。
梅遠塵循著這個聲音趕來,辨這個浴血大漢的軍鎧,又聽眾人叫他徐將軍,已知他便是安咸哨所參將徐定安了。忙推開一旁的士兵,把徐定安的鎧甲脫掉,點了他身上幾處大穴,把血止住。再抓起他左手,把一股內力輸到他體內,最終護在心脈附近。徐將軍受傷很重,趕緊回去包扎入藥。梅遠塵謂旁邊的兵士道。輕騎遠行,不宜負載過重,是以梅遠塵此時并未穿千夫長的軍鎧。然眾人見他快速出手救治徐定安,心中不免大為感激,自然遵其所言。
你們有見過,梅思源梅大人么?梅遠塵本來已行了出去找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