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國處荒蠻南疆,多山障而少平川,耕地尤顯珍貴。當年端木氏在中原節節敗退,只得一路南撤。夏汝仁追到白山附近便引兵北還,且有生之年再未南進半步。端木氏絕處逢生,得此喘息之機,不久便開新朝立新政,與大華鼎足而立。歷代皇帝皆以興農為第一國策,營田開荒、引渠修道,經三百年始有厥國今日之局面。
厥人能吃苦,風里來雨里去自不在話下,且朝堂內外皆行樸素之風,鮮有奢靡之象。
厥人喜絲竹。日常艱辛而樸素,自該尋些樂趣來彌補,普樂(le)之樂(le)即為樂(yue)。
端木玉允文允武,擅書擅墨尤擅樂,七弦琴藝聞名遐邇。
鄞陽皇城御花園的涼亭中,兩人對座,少者低首撫琴,長者閉眼辨音;彈琴者肅,而聽者穆。
琴聲綿長如幽谷,實不負“仙樂”之譽。
“太子殿下,你的琴音中怎隱有哀意?”聽者是個清雋中年,琴音止歇,他便開口問道。
善奏者眾而善聽者寡。
端木玉琴藝為人所共仰,重要緣由便是他能寓情于樂。這曲民間祈雨的《龍見云》原本頗有鏗鏘之氣,胥潛夢卻能在鏗鏘中聽出隱約哀音,不愧善聽之名。
“彈此曲時,我卻頗有心傷之意,先生不愧是端木玉知音!”端木玉雙手撫琴,清聲笑道。自決定綢繆北征大華后,他屢定奇謀,重創大華,在厥國上下的威勢直逼其父端木瀾。
他本性極善,待人寬厚禮敬,實在是個溫潤如玉的絕世佳公子。然,天不從人愿。他生來便是厥國皇子,身肩無法推脫的國仇家恨,背負帶領千萬百姓重返故土的歷史使命,事事當以國利為先。厥國與大華敵對,所有這些對厥國的利,皆是對大華的害。屏州大水、宿州戰事,六七十萬人傷亡,說是生靈涂炭亦半點不為過。一將功成萬骨枯,也不過如此爾!
要一個養心修佛之人,計殺數十萬人,何其殘忍?
“我不入地獄,誰人入地獄?愿我入地獄,蒼生得解脫。”端木玉千萬次心中默念,以期獲得心力之源。
胥潛夢年逾五十,乃厥國第一學儒,其才通貫古今。端木玉少年始便仰慕其名,多番拜顧,二人暢言所欲、互敬互佩,漸成忘年之交。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七八。你為厥國太子,所承所謀皆世間之萬難,前路漫漫坎坷,焉能意志消沉?”胥潛夢半瞇著眼,冷聲道。他對端木玉的欣賞乃由自心生,然,自從知了他的儲君身份,對他不由又多了一份寄望。
厥國上位者,無人不想著他朝有日能重返中原,并華入厥,使千萬百姓能魂歸故里。厥國主君、臣吏之勤政,自來便遠勝于大華。自律自強便是為何厥國居蠻荒之地,卻能與富饒強大的大華分庭抗禮。
端木玉站起身,攬琴在腋,朗聲大笑道“不錯!大丈夫但求無愧于心。端木玉自問所謀所事絕無半點私念,何必耿耿于懷,未央自苦?”伸了伸腰,又道,“今日天色不錯,先生可有酒興?”
“酒意正濃!”胥潛夢緊跟著站起了身,滿臉笑意道。端木玉能釋懷,他由衷欣喜。在他看來,端木玉乃是整個厥國前程的所系,他得灑脫,國即安泰。
“我知道這個時間,師父一定在練功房,不如我們去那找他?”端木玉笑道。
胥潛夢重重吸了口氣,笑道“走罷!這次我說甚么也要把虞凌逸這老酒鬼灌倒!”
與大華對江湖門派的放任不同,厥國于武林的管控極嚴,高手幾乎盡入廟堂,為朝廷效力。虞凌逸乃厥國第一高手,十五年前始便是皇家武席第一客卿,端木玉自小從武與他。礙于禮制,二人并未行師徒之禮,卻有師徒之實,端木玉自來便以“師父”稱其于人前人后。
胥潛夢雖也修武,造詣卻遠不如虞凌逸。然,二人酒量卻相當。胥、虞二人相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