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已響過數巡,天色卻仍沉謐,黑暗將去未去,黎民將來未來。
驟然而起的點火聲打破了這黑暗中的靜謐,映襯出了一個婀娜、曼妙的少女身形。借著昏黃而散漫的燈光,她已穿戴齊整、盥洗完畢,趴坐到了房內的茶案旁。
油燈不過在兩尺外,她的形容被照得更清晰不著粉黛,勝比清水芙蓉;嘴角微揚,拉出了一個淺淺的笑;雙目含情,仿似其中陳放了整個世界的愛意。
“佛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且不知‘因愛生喜樂,由愛得希冀’?又言‘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然,倘使離于愛,生不得喜樂,活不得希冀,人生還有甚么趣味?出家人欲修六根清凈,情愛本就是累贅,自然視之如洪水猛獸,巴不得拋之、棄之。我又不要去做尼姑,修個甚么禪心?”易傾心雙手拖著下巴,怔怔想著。
“只是,他竟早與王府的郡主有了婚約,我們終究是緣淺?!蹦罴按?,她只覺既煩且躁,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唉,這么看‘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也絕非虛妄,我此刻不就是憂不能,懼不得么?傾心,你究竟當如何?”
“要說緣淺,何以我才決定要忘卻他,便又要與他同行?且且頜王府上出了這么大的岔子,他與那位郡主的姻親或許也成不了了?!弊蛉彰愤h塵來找易麒麟、云筱濛時已說了此行離都是去迎夏牧朝的靈柩,她才知道頜王竟薨逝了。按著守孝禮,他的子女要么在落葬的月內成婚沖喜,要么守滿三年父孝才能嫁娶。
“呸!呸!呸!我怎能有如此惡毒想法?”易傾心慚聲自罵道,“眼下國勢危困,且不說頜王是他的義父,便是因著這天下聞名的‘大華智王’,我也絕不該做這般想!”
易傾心由雙手撐首改為右手支首,娥眉微蹙,輕聲嘀咕著“哼,他要是對我也有情意才好,倘使只是我的一廂情愿,我我便是做了尼姑也不去纏著他,易家的女子,自該有一份傲氣!”
“咚!咚!咚!”驀地響起了三聲叩門聲。
所謂心無旁騖莫過于此,易傾心似乎已全神沉溺,叩聲響過好幾個呼吸,她卻絲毫無離座揖門的意思。
“咚!咚!咚!傾心,不是已起來了么,怎不開門?”云筱濛見門許久未開,又再叩了三響,而后開腔問道。
這三響叩門聲比先前那三響大了不少,易傾心聽了聲音已回過了神來,再聽了云筱濛的話,意識到自己失了態,忙起身行過去揖開了門,不好意思說道“云姐姐,你怎起得這么早?快請進!”
“進來罷!”梅遠塵揖開了門,讓夏承炫進了房去。
桌案上有一袱包,里面裝的便是梅遠塵迎柩往來半月余的應需物事。百里思、海棠皆不在身邊,夏承漪又正心傷之中,收拾、裝包的事全是他親力所為。
“都備妥了?”夏承炫看了看桌案上的袱包,問道。
“都被妥了。”梅遠塵輕聲回到。
兩人都站著,一時皆無落座的意思,似乎也并無談興。
良久夏承炫乃問道“何時走?”
“此時便走?!泵愤h塵回道。
“路上小心!”夏承炫輕輕拍著梅遠塵的臂膀,再道,“早去早回!”
“早么?哪有你早?我是循著你屋里的光亮才起來的。”云筱濛沒好氣道,“昨夜睡得那么晚,這天還沒亮又起來了!”
易傾心低著頭苦笑回著“睡不著哩,半點困意也沒有,躺著左右也不是,還不如早些起來?!?
舞勺之年的女孩兒家哪個不喜眠?在往日里,整個的分號中就屬易傾心起得晚了。云筱濛與她相處了好些時日,早知她已墜入愛河,心思爛漫,且白天梅遠塵才來過,自能猜到大概。
“你個小妮子,也不至于便樂成這樣罷,連覺都不睡了!”云筱濛一臉揶揄道,“瞧你的臉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