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者,掩也,墨色臨而蔽萬物、容萬惡。
以夜為使,往往能揚長避短,以弱勝強。
是以,天時夜常為謀之所依,用兵所倚。
徐嘯鈺孤身立于小筑屋脊,望著遠處一片墨色中零星點點的光耀,神情復雜。今夜,他替徐氏一族數千人做了一個回不了頭的抉擇。
事成,他必名垂千史為后世子孫所仰;事敗,則徐氏一族必將萬劫不復,湮沒于歷史長河之中。
“徐氏一族蟄伏百年養兵蓄力,歷代先祖苦心孤詣廣施恩德,所為便是這一刻!今夜一戰,不成功,便成仁!”
偌大一個家族的存亡全系于已一人之身,換做誰,這都會是個不眠之夜。
徐府之上未睡之人遠不止他一個。
“幫主,兩個時辰前,徐家的嫡系子弟陸陸續續出府,今夜若州城內怕是要有大事發生。”鹽幫長老郭通財低聲報道。
自家幫主在此間,鹽幫的人當然不敢松懈,數十訊候日夜不停采集恣情,一有異動即時上報。
張遂光左右扭動著脖頸,問道“哦,他們去做甚么事了?”
郭通財一臉苦色,訥訥回著“回幫主,徐家的人守著各處,我們在府里的人出不去,外邊兒的人進不來。派去跟著的弟兄都被他們發現了,被狠狠地打了一頓,說再跟便殺。是以 屬下無能,不曾探到他們的去向,請幫主責罰!”
此次赴若州會盟,鹽幫、九殿來的可都是精銳,足有一千五百余,遠多于其他宗門、幫派。這些人被分散到城內外,隱在各處街角,是張遂光暫時的眼睛。
但在徐家的地頭上,這一千多人實在不夠他們張狂,幾乎是處處受制。
“知道了。叫兄弟們都消停些,這幾日就近住下,好吃好喝啥也莫要去做。若州城就有天大的事,這會兒咱也只是看戲的,由他們去罷。”張遂光倒想得開,一臉的和顏悅色。
“神闕”里的湛明卻是滿臉愁容,衣未更,劍未解,徐家鬧出這么大動靜所圖定然匪小。適才徐嘯衣來過,只語焉不詳地說了幾句,湛明再問他也只答“徐家遇大事,今夜還請眾掌門多擔待,給徐某一個面子,一定約束門人萬不可出了各自院落,否則大禍必至。”
湛明見其雖避重就輕,然神色卻是肅穆無比,顯然確有大事發生。真武觀遠來是客,理當從命。
“師兄,你說徐家會出甚么事?竟令徐嘯衣如此嚴陣以待?”不放心的還有湛為,他也一直不敢去睡,“瞧他的樣子,像是有突發之事。”
與鹽幫不同,真武觀此行來的高手雖多,總數卻只有四十幾人,耳目自然就閉塞得多,并不知曉這一日外邊兒的動靜。
且他們有皇命在身,只想著如何贏下會盟武校,心思渾不在若州輿情之上,倒似錯過了大事。
“瞧徐掌門適才的神色,此事絕不會小。會不會是徐家生了內亂,內外門起了沖突?”湛明皺眉輕語,“他叫人守著各院不允大家出入,想來是怕各派有人涉身其中再把事攪大了。真武觀負圣命來此,不宜生事,靜觀其變罷。”
他雖從夏承炫的口中知道徐家頗有野心,卻也不敢猜他們會在此時有甚么作動。湛明想,若說徐家有反意,我等就在此間,當不至于半點異樣也察覺不出來。徐家勢大、人多,未必所有人都是一條心,倘使有人想借著若州會盟的機宜以徐家的名義做些惡事,那可是砸徐家的招牌,換作自己是徐嘯衣,也定然緊張。
在很多武林大家看來,徐家外面形形色色的人數千,乃是一柄雙刃之劍。
既是雙刃劍,眼下便是其最有可能倒戈弒主之時。
湛為點了點頭,贊同道“師兄所言有理。”
曉春巷中,兩隊人馬不期而遇。
“前面甚么人?”睿王府護衛百夫鄺齊云指著對面一群人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