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算不得朋友,梅遠塵亦從未把她當成下人看,見她如尋常仆婢般要來伺候自己洗漱盥洗,心中自然有些異樣。
小姑娘今日是一襲水藍色的裝扮,身形綽約,膚白容麗,眉眼間靈氣昭昭,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自記事起,她便在頜王府了,六歲開始做伴玩婢女,可說是陪著夏承漪一起長大的。也正是因著夏承漪,她才漸漸戀上了梅遠塵這位世家公子。
“公子與別人不同,我惹事被郡主斥罵,總是他來調停護我;我想識字斷文,府上的先生都不肯教,郡主也嫌我木訥蠢笨,亦只他從不怪我胡蠻打攪;我有煩心事,爹甚么也不理會,公子卻愿耐著性子靜靜聽著;那回幫公主抓雀鳥兒,撞傷了腿腳,也是公子給我送的敷膏... ...”
“郡主好些次捉弄公子,他也向來不生氣;府上的人犯了錯,他也從來不怪罪。那些惡人... ...”想起如此梅遠塵的遭遇,紫藤不知多少次幾乎咬碎銀牙,“那些惡人真該死!”
她恨蒼天不公,“如此純善之人,你怎忍奪去他所有?”
依著大華的婚俗,富貴人家女子出閣前的貼身丫頭,多半是要陪嫁到公家的,且她們中十有八九會要做新郎的填房。運著好心的人家,被收為妾室也是尋常事。
夏承漪和梅遠塵的姻親傳開后,小妮子不知暗暗竊喜了多少回,能一生陪在夏、梅二人身邊,她是千肯萬肯,可謂做夢都想。
“我怎不能做?”紫藤一臉的挑釁意味,嬌笑道,“公主都是我伺候的,你是她未來夫君,這些事我不做,讓誰來做?”梅遠塵還想再說些“我自己來便行”甚么的,話尚未出口已被紫藤的一句,“你忘了,上次昏迷了一個多月,也是我和公主貼身照料。”
虢山之上,梅遠塵得知父母死訊后,不自抑地嘶聲長嘯扯斷了體內諸多脈絡,足足昏迷了四十六日,期間正是夏承漪和紫藤日夜守護,悉心照料,給他換藥、凈身,按撫、揉壓,配合云曉漾的治療。
說起這一樁,梅遠塵也就識趣地閉上了嘴,任憑她卷著熱棉巾在自己臉上、脖頸擦拭。
還待要說甚,自己甚么地方人家也都看過、摸過,多講便是矯情。
盥洗既畢,苑外竟有客人拜門,卻是芮圖延、芮意霖叔侄到了。
這倆,一個是皇后的親舅舅,一個是皇后的弟弟,倒渾沒有權宦外戚的做派,一人一邊拉著梅遠塵到客堂落座,不一會兒便嘰嘰喳喳說起各自對當下朝局、政事的看法,還非要梅遠塵點評一二。他們眼下雖還未在朝堂任職,卻也清楚,一旦時機成熟,必會被夏承炫委以重任,研習行政理治之法刻不容緩。
芮圖賢不止數次叮囑二人,凡事多向梅家那娃子學,多跟他親近。
好容易論完時局、時政,芮意霖又央著梅遠塵細說他近幾月行走江湖遇著的趣事,嘀嘀咕咕間,三人又聊了小半個時辰。
總算紫藤機靈,適時送來早膳,才將這對叔侄“趕跑”。
“公子,他們可算回了,你吃些早食,一會兒便出府罷,虢山頂上冷著呢,你早去早回。”前兩次回都城,梅遠塵皆是次日便去了真武觀,紫藤知他尊師重道,若非芮家這兩人拖著,怕是早就上山了。
梅遠塵提眉朝她望去,疑道:“咦,你怎知我今日要上虢山?”
紫藤只笑了笑,并不回話。
見她笑而不語,梅遠塵也再不多問,只是心想,從不知這丫頭兒的心思竟細膩如此。
都城地勢平坦,風來無阻,是以,冬日里還是頗為清冷的。虢山乃都城少數凸起地勢,所承之風吹更甚于他處,自然也就格外的陰寒。不過梅遠塵修習內功的時日匪短,造詣更是當世頂尖,自不畏懼山風的蝕體之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