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永十六年五月,沛柔記憶中那場曠日持久的時疫,如期在大興爆發了。
起先只是一個小村落的幾戶人家得病,但當地的里長并沒有重視,而后就很快蔓延到了一整個城鎮。
眼見著控制不住,村民紛紛往外出逃,整個燕京都在這場疫病陰影的籠罩之下。
大嫂陸氏在三月份時被診出了身孕,四月份時二嫂劉氏也有了好消息。
五月底疫病爆發,為防意外,太夫人很快做主把郭大夫請到了府里坐鎮。
沛柔知道前生有這場疫病,很早就把香山李嬤嬤那邊和善堂安排好了。除此之外,天災人禍,非是她所能控制的事情。
她如今每日能做的,也只有好好呆在家里,跟著太夫人在松鶴堂為遭受苦難的百姓祈福。
可沒過多久,就有人上門來找她了。
“十七?出了什么事了?”門房的下人來報,說是有人拿了定國公府的令牌來找她。
來人面上用棉布圍住,沛柔認了一會兒才認出來居然是善堂里的十七。
十七就是她初去善堂時碰見的那個發燒的孩子,這幾年年紀漸大,沛柔和他們兄妹最為親近。
那塊令牌還是父親給她的,她怕這陣子時疫,善堂沒法管理好,所以才留了這塊令牌給他。
十七有些焦急,“沛娘姐姐,小十八似乎也染上這病了,城里的大夫都都官府征調走了,我們請不來大夫,求您救命。”
說完就在府門前跪下給沛柔磕起了頭。
如今看守定國公府府門的都是定國公的親兵,沛柔被嚴令不得出門,連門檻也不能跨出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磕了好幾個頭,額頭逐漸中漲起來。
“哎呀,你快起來,若是連你也病了,還有誰能照顧小十八。”
如今她手上也沒有大夫,府中有兩個孕婦,郭大夫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她想了想,或許,能求求林霰?他不是神醫嗎。
“你在此處等我,我寫個地址給你,我認識一個少年,醫術也很不錯。”
沛柔就讓門房上的下人給她拿來了紙筆,寫下了妙義坊林霰的住址。“你告訴他,是他姐姐讓他去的就行。”
這兩年沛柔一直讓林霰叫自己“姐姐”,這小子卻總也不肯,每次沛柔這樣說,他都要向沛柔投來一個十分不屑的眼神。
不過他應當能認得自己的字才是。這一場疫病,若是連后來的神醫都沒有辦法,那恐怕也真就是天要亡燕梁了。
關外的敕勒一族,也就是因為得到了燕梁疫病的消息,所以才撕毀協定,以貞惠公主祭旗,大舉入侵燕梁各城的。
十七收了那紙條,再次和沛柔道了謝,立刻就往妙義坊去了。
一連十幾日沒有消息,沛柔就有些心神不寧的。這一日她就在松鶴堂中陪太夫人說話,看邸報。
“……朝廷為了這病,積攢了幾年的軍需也又填上了。說來也是,黃河沿岸的河堤都修了那么多年了,這些年照樣還是年年水患。”
“今上選武寧侯來做這個河道總督,是不是選錯了人。”
沛柔放下邸報,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摘了西洋眼鏡,拿手帕擦了擦眼角。
而后道“當年選了武寧侯來做這個河道總督,我和你父親也覺得很奇怪。后來太妃說,這只是為了穩定人心的權宜之計。”
“那時候元儷皇后剛有身孕,在后宮鋒芒太盛,今上此舉,也是為了緩和和張家的關系。”
“誰想到元儷皇后遽然仙去,今上也就沒顧及這里。這幾年今上也是有些糊涂了,多在后宮留心,這樣的大事,也一直沒有上心照管。”
如今后宮中最受寵愛的仍然是那位白昭儀。
前些年她并沒有能夠把孩子生下來,倒是把同期另一個頗有寵愛的貴嬪拖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