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三天里,沛柔又一次知道了度日如年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她又和茵陳去過那座白塔,雪幾乎沒有停下來,天地皆白,她連遙遠的宮城城樓都不再能看見。
從白塔上下來,她離開了茵陳為她撐著的傘,抬起頭望了望天。
仰起頭看著雪花落下并不是美的,它的顏色不再是潔白無瑕的,無端端地讓人覺得心慌。
白天的時候,她總是要去大雄寶殿虔誠的祈求齊延平安,她的家人能平安的。
到了夜晚,齊延不在的冬夜太長,她只好多抄幾頁經書,第二日供到佛前,希望菩薩能夠看到她的誠心。
第三日,沛柔仍然在桌前抄寫一卷《妙法蓮華經》,她一邊抄寫,一邊在心中默念經文,漸漸沉浸到佛法的奧妙中去。
等她抄寫完,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到寅時了。
茵陳趴在桌前,早已經沉沉睡去。以沛柔的實際年紀,都可以做她的娘了,此時見了她的睡顏,不覺心中起了幾分憐愛。
沛柔便尋了一件自己的披風出來替她蓋上,又吹熄了燭火,打算去門外走一走。
她雖然怕黑,可寺中并不是全然昏暗的,廊下都掛了燈籠,上面是寺里的比丘尼自己抄寫的佛偈。
白日里并不太顯眼,到了晚上,在燭火的映照之下,好像越發有了些出世飄渺之感。
她有了這樣的想法,自嘲地笑了笑。同樣是燭光,在寺廟之外看來,便覺得是讓她心生歡喜的人間煙火之氣。到了這清冷孤寂的寺廟中,又覺得是出世之光了。
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她抄寫了這幾夜的經書,好像真有些悟了。
沛柔就在廊下,一盞一盞地看起燈籠上的佛偈來。
“舉足動步,無益于人,戒之莫行。”這第一盞,居然就是叫她不要往前了,倒是有些意思。
再看第二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接下來又有一句相似的,“洞徹是非如夢幻,轉身未免墮深坑。”
她原來也覺得與齊延的一切都是夢幻泡影,可是如今他們仍然又成夫妻。這樣的話說給寺中的比丘尼聽,或許能幫助她們早日克除心魔,皈依佛前。
可對于像她這樣身在紅塵之中,青絲三千,亦甘于三千煩惱的人來說,看過也只是看過而已。
“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這一句她便更不愿茍同了。她和齊延在一起的每一日,盡管不都是快樂的,但她始終都覺得是值得的。
沛柔笑了笑,覺得自己在心里反駁的行為有些傻氣。就不再往前走,轉身想回廂房去。
舉足動步,無益于人,以她此時的心境來看,卻也如是。
她提著燈籠,沿著長長的回廊往回走。迎面卻忽然有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在快步向她走來。
她看不清他的樣子,卻隱隱有預感,將燈籠舉的高了些,想看清他的面容。
這一條回廊很長,從盡頭走過來的男人腳步卻很快,不過片刻,便走到了她身前,將她抱在了懷中。
“我回來了。”
他的力氣太大,沛柔幾乎要站不穩。她靠在他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已經這樣晚了,可或許他的事情才剛剛結束。
她的聲音有些悶悶的,“說好了兩三天的,你晚了些了。”
齊延的下頜在她的發頂摩挲,“是,我晚了些了,等回了家,你想怎么懲罰我都可以。”
他身上不再是那種好聞的皂莢香氣,反而是洗不凈的血腥之氣。
沛柔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齊延,差點撞到了他的下巴,“你有沒有受傷?快給我看看。”
“沒有,沒有。只是我才了事,簡單梳洗換了衣服就過來了。也許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