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霓云想起她七歲那年,第一次進誠毅侯府的時候。
“殷后亂天紀。楚懷亦已昏。夷羊滿中野。盈高門。比干諫而死。屈平竄湘源。虎口何婉孌。女媭空嬋媛。彭咸久淪沒。此意與誰論。”
小少年坐在養(yǎng)頤堂的窗下讀書,聲音清脆,卻沒有一點感情。
她也讀書的,她知道這首詩,是李太白的《古風其五十一》。
于是她走過去,在窗前也吟誦起了下一首。
“青春流驚湍,朱明驟回薄。不忍看秋蓬,飄揚竟何托。光風滅蘭蕙,白露灑葵藿。美人不我期,草木日零落。”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對她忽然出現(xiàn)在這里一點好奇也無,站起來關了窗,看起來很是冷漠的樣子。
養(yǎng)頤堂的女主人是她的姑祖母,她原來住在鄉(xiāng)下,這一次父親也升遷到了燕京,她才跟著母親和姐姐一起進了京城。
誠毅侯府好大,丹若園也好美,幾乎讓她有些眼花繚亂。可住在這樣的屋子里的人,為什么會那樣冷漠。
若是她能住進誠毅侯府,她一定日日都是開心的。她不太喜歡他。
她很羨慕她的姑祖母,她從老家出來,母親常常指著姑祖母曾住過的屋子對她說,“云姐兒,你姑祖母嫁到燕京之前,住的也不過就是這樣的屋子罷了。”
“那時候你祖父不過還是個小小的侍郎。如今他已經(jīng)是閣老了,等你出嫁的時候,他還在,你一定也要嫁到這樣鐘鳴鼎食的人家去,才不辜負你這樣漂亮又聰明。”
母親帶著她離開誠毅侯府的時候,在馬車上又對她說了一遍。她點了點頭。
當她還什么都沒有見過的時候,她也的確以為自己是漂亮的,聰明的,以為自己有朝一日,會住進這樣的房子里來。
可是她很快便被母親的殷殷目光推到了燕京仕女的圈子里。
就算她已經(jīng)了解過每家每戶都有什么樣的人,又是什么樣的門第,第一次進熙和園的時候,她還是很驚異的。
亭臺樓閣,花柳繁華,猶如天上宮闕。和熙和園一比,誠毅侯府的丹若園,根本什么也不算。
她很快就在人群里看見了眾星捧月的國公之女,徐沛柔。
長于富貴之鄉(xiāng),天然就有一段貴氣,綾羅綢緞,寶石珠玉,不能與她的容貌爭輝。
她原來是想親近過的,只是捧月的星星太多,她毫不起眼。
見過了燕京貴女,她就知道她的容貌原來是不出挑的,幸而她還有閣老孫女的身份,她可以搏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名聲,所以她認認真真的讀了許多年的書。
姐姐后來嫁進了康平侯府做世子夫人,她的名聲比她姐姐還要好,她一定會嫁的比她更好。
她十三歲的時候,祖父看中的人家,是永寧郡王府。
她的春宴,永寧郡王妃曾經(jīng)出席。聽聞她最愛詩詞歌賦,也是因從前做的一首詩而被永寧郡王自己相中的。
席間她便做了一首詩,得過永寧郡王妃的青眼。可惜也并沒有什么下文。
又過了一年,是徐沛柔春宴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被她難為,苦心經(jīng)營了許多年的好名聲一朝成了幻影。
而后為了逃離這件事的陰霾,挑挑揀揀幾年,她也有十七歲了。
先是祖母去世,她要守孝,而后沒多久,在她心中如泰山一樣高大的祖父也猝然去世了。
門當戶對,她不再是閣老的孫女,只有一個做四品小官的父親。
她知道她父親沒什么本事,為官多年,不過是勤謹罷了。所以她能挑選的人家,也變得越來越少。家里重新提起了她和她那個向來冷漠的表哥的婚事。
長大以后,他其實已經(jīng)不再冷漠,可他見了誰,臉上的笑意都是一樣的。
其實他生的也不錯,比那些鮮衣怒馬的燕京少年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