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里是一個男人。
修長的身軀,舒展的四肢,寬大的紫袍。綴玉覆面、金玉縷衣,身兩側是大量的寶石玉器與刀劍陪葬——這是極尊貴的人才會有的喪葬規格。
然而,秦蒼在意的不是這個。
“蒼蒼,不一定是……”
“我自己去看。”
秦蒼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雙腳是如何灌鉛般挪動到棺旁的。任晗和蕭桓兩人不明所以,可是陸歇卻深知秦蒼腦中有怎樣的猜想與恐懼。于是,向正要追問的任晗搖搖頭,自己則立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守護著這樣既能第一時間沖上去為她抵擋有可能的暗器,又能在此刻叫她以自己的方式去求證,去面對。
層層疊疊的衣物將尸首撐得滿當、健壯,似乎棺中男人只是在安靜的沉睡,自己一推,他就會醒來。秦蒼掀開玉面,底下是一個玄色頭盔,與金縷衣下的甲胄同色。
不可能的,他從不穿戰甲,更不配刀劍。秦蒼反復安慰自己,可只要心緒稍動搖、那個念頭露出來一個毫厘,她就覺自己如同被萬箭穿心!
眼下,四肢已與面前僵硬的尸身一般冰冷。秦蒼伸出顫抖的手,想將面盔拿下,然而只一碰,就覺玄色面盔根本是獨立存在的!——這具身軀沒有頭顱。
秦蒼倒吸一口氣不會。不要。不可以是他!
他那么漂亮,謫仙一般,笑起來有狐貍一樣的眼睛;他武功那么深不可測,幾次打斗或許還不曾用上兩層功力,沒有人可以把他帶走!
只是,太像了。況且這一切又過于巧合,他的禪杖在此,他說未來危險重重才不叫自己跟著。那么,在他口中能稱之為“危險”的,自己這幾天所經歷的算嗎?但是,現在自己不也安安全全到了此處?
不是只有頭顱可以辨別身份。
秦蒼只覺得血氣往頭上涌。領口太緊自己快要上不來氣,可耳畔卻聽不清自己急促的呼吸;想要自己動作快些、再快些,可是往日施毒使蠱萬分靈活的手,此時卻全然不聽使喚。只能顫抖著、慢慢地將手臂伸向那人衣袖,往上卷一點點,再卷一點點。裸露出的肌膚盛雪般剔透。
然而再一點,秦蒼就愣住了。
熟悉的圖騰,十年前那個混沌的夢境驟然襲入腦海——三瓣綻開,還有一尾翩然向下垂去,男子右手虎口處的花紋宛若才印上去一般,嬌艷欲滴!
三瓣一尾花!
是那個轎攆里同自己說話的男人嗎?當時他叫自己“活下去”,那般懇切、那般溫和,就算現在聲音還如在耳側,清晰可聞;當時轎內的香氣氤氤氳氳,當時雷霆大作,當時淅瀝瀝的雨讓空氣都沾了不舍和淚。那個人是誰?此處躺著的又是誰?
等秦蒼反應過來的時候,成串的淚水已經順著臉龐流下。她自己也驚訝,是熟悉、是懼怕、還是痛苦?此刻心中唯一的念頭越發強烈確定他不是夕詔。可是,此處尸身仿佛有千斤重,自己越過幾層石槨與槨木間層疊的水銀,俯身避開棺柩里無數金銀寶藏,想去撕扯這人的甲胄卻根本做不到。
“二哥幫我!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誰!”
“蒼蒼,冷靜一點。”陸歇上前拽住女子的手“如此墓葬方式,尸身是與靈柩底固定在一起的。若強行移動,一來可能會觸發機關,二來很有可能尸首會自毀。”
“我只要褪去他上衣就好,我要知道到底是不是他!”
自毀?如何自毀?他的頭已經沒有了,早就不是全尸了,何談保全。見眼前男人佇立不動,秦蒼急速轉身,一把搶過陸歇腰間幽冥。陸歇攔截不及,霎時,無堅不摧的刀刃,在女子手中舞出一道弧線,穩穩劃在墓中人身上。
縷衣、甲胄、衣物被一劍劃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尸身的胸膛暴露出來。
胸口有一個巨大的窟窿,該是致命傷,然而自己曾見過的怪異傷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