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隨和寬容。平日里能相與、不能相與的人,能議、不能議的事,半玩笑、半真切地提出來,說不定換來驚喜。
但畢竟是御苑中王室宴請,誰人也不會真隨性。舉手投足、吃喝拉撒不少分毫禮數。人們畏的、懼的不是某個凡夫,而是皮囊背后看不見的權力。這種場合有人樂得左右逢源,有人覺得拘謹無趣。但若真別無所求,眼前不過一群生物為所在土地圍繞更大的能量體又轉了一圈而歡欣鼓舞。
不過倒也不至于悲觀,既知自己與院中姹紫嫣紅、初生凋敝沒有區別,珍貴的便是此時此刻;賦意也沒有錯,總有些人是初心不改、鞠躬盡瘁的,再看那些兢兢業業的褶皺、被家國壓彎的脊梁也可愛了些。
湖山依舊,人不同。
這是新王登基以來,第一次入住琳山;今日宴請也與前朝有異:西齊王第一次邀請才德兼備的庶民學子入皇室御園,同其一道賞花作對,并撰文刻碑安置于御園中,茲以鼓勵更多青年奮發,成棟成梁。
游園照例在湖區。午宴一過,群臣與家眷各自游賞,成群,氣氛輕快許多。
按說秦蒼作為世襲親王王妃是該與女眷一道的,奈何陸歇拉著她不放;眾人知璃王府這一紈绔不講理,但覺于禮不妥,又不敢面前多言,加之王上未多干涉,于是遂他們去。
陸歇剛回京,于劉禎,是眼中紅紫還是燙手山藥尚無定論,但卻不乏附庸。想多年前,璃王府被人構陷、只剩下兩個稚子時,鮮少有人幫襯;此時重振榮光,想錦上添花的人倒是不乏。所以,若瑞熙王妃獨一人,想必會被“包圍”起來。
秦蒼知道陸歇是想保護她,可她卻想獨處。確切地說,她想找九公主聊聊。
然不多九,兩人尚在湖畔一角的亭中休憩,一位內侍前來,朝陸歇一拜,又遞一耳語。陸歇起身聽罷,想想,讓秦蒼在園中等他,自己隨老內侍朝宮廷方向走去。
如有神助。
然而四下一看,遠處湖畔,九公主身邊已有旁人:她正與兩位學子打扮的人說什么。
不知是不是翕邊來的學生,兩位青年皆是敬慕的神色。陳燁亦如與自己相見那日,眉目舒展、從容和煦。期間,一花瓣落至一人青衿上,九公主話語不斷,幫那年輕人輕輕拈下雜物。整個動作自然而然,就像自家長姐關愛后輩那般,不帶別的意味。
青年見此一愣,眼含感激。秦蒼想:得,又收一人。
這時她和那學子皆不知,臨走,回望高不可攀的宮城樓,他還會收到一個不大的包裹。晚上,青年在明明滅滅的油燈下,換下縫補多次、不慎沾了御湖水的布鞋時,拆開包裹,會發現里面是一雙新靴。
多年后,那日百花宴上尚平平無奇的學子或許當真會平步青云。至少,他與許多人一樣,在陳燁一生仕途的幾起幾落中緊緊追隨,不愿忘卻當年提攜之恩。
不過,這是后話。此刻,秦蒼正遠望,亭中響起腳步聲,回頭一瞧,是個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