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村在印主城之外,東沿卿汾河,西臨不高山。
此地雨水充沛、土壤肥沃,村中多以種稻為生。偶有閑時也有人會引水開河塘,里面放些魚苗,不過多是想有個由頭約親戚朋友垂釣談天,不作生計用。
卿汾河終年凈麗。
河道不寬、流不急,行水路者少。人們想著,若設(shè)置專門的擺渡者終日等候,未免奢侈。于是,臨近幾村商量后決定安排幾只小伐、幾名男子輪流撐船,當(dāng)作舉手之勞。有時,過河的人會提些吃食溫酒招呼,若沒有,人家同樣熱情渡人。
原本在旺村只要勤勤懇懇,衣食不當(dāng)愁;安居于此,日子不說多精彩,也算得上祥樂。然而變數(shù)生在去年春,生在他們常年枕臥的河水中。
起初,是卿汾水中的一塊舊木碑被人發(fā)現(xiàn)了。
碑立于一處相對平緩的水流中,半身埋于沙床,半身掩于流波。碑不知何時而立,常年水流沖擊,讓枯木摸上去圓潤光滑;不知何人鑄造,潛下去看,最上刻著“四方宮”三個遒勁大字,其下則有細(xì)密的小字,一直延伸至水底砂石中。
接著,村中奇事接踵。
比如一怪病瀕死之人欲于河前輕生,被救起之后,竟得痊愈;比如有農(nóng)人喝得爛醉于河邊哭訴,而他家田中遭蟲害的莊稼竟真的一夜間起死回生;于是便有學(xué)子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去跪拜神碑,第二日便得一信函,邀他赴翕邊學(xué)館深造……林林種種、口耳相傳,怎叫人置若罔聞?
然而,神碑靈驗不僅在于它樂善好施,還在于它對多疑者的懲戒。
比如,上一任陰陽官對神碑不敬,質(zhì)疑其真假,不多日其尸身便浮于河中。再來便是那夜,十幾個孩子臨河玩耍后不知所蹤,傳是有龍王吃人……這背后的門門道道像不是凡人能講得清的。
畏大于敬,不敢不尊重。
所以當(dāng)薄申云說要將這木碑連根拔起時,所有人都篤定這將引來滅頂之災(zāi)。面對此起彼伏的驚訝,唯有一人態(tài)度不同。
“薄大人說得對!拆!我支持拆!”司徒衍高聲應(yīng)和:“你們可知道他是誰?他是薄申云!是王上金口玉言派來印芍的巡察使,薄申云!”
沖突在即,大聲報出別人全名顯然不厚道。
薄申云回頭盯了一眼司徒衍。
其實,一登臨河灘,薄申云就發(fā)現(xiàn)身后官兵多是司徒家中武仆假扮,印芍府衙官兵其實只有幾個。加之司徒衍反復(fù)提醒自己印芍問題盤根錯節(jié)。薄申云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他們多半老早就知道旺村人今夜會有行動。接風(fēng)洗塵是假,讓巡察使阻止火祭,這才是真。
薄申云心想,或許這豎子不是故意不作為,怕是受制于人,才施展不開拳腳。
發(fā)現(xiàn)薄申云看向自己,司徒衍還了他愧疚一笑:心想師兄海涵,此時此刻為了讓那被喚作陰陽官的孩子脫困,只有將你先獻(xiàn)祭出去了。
說來他也是無奈。
司徒衍憑一紙調(diào)令只身赴任,在印芍并無舊識。明是坐鎮(zhèn)府衙,但實際手下無人。于此同時,極樂閣已然接管王陵軍,直接遵王命行事。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極樂閣既是主,印芍府衙只能配合。
不僅如此,印芍臨京,種種勢力交錯。司徒衍猜想,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在此沒什么斤兩,才能被委以此職:人家要得就是一個擺設(shè),若自不量力,行喧賓奪主之事,自己這個城守怕是干不長久。
以司徒衍的職位,并不知道朝廷為何對官員喪命一事諱莫如深,也不曉不高山與王陵之間關(guān)系。他只知道,如今所有能動用的人員、資源都一心撲在不高山上,龍王作祟比之于此顯得微不足道。但多日前他已得知火祭一說,要他放任人命,他良心做不到。
所以一聽到薄申云赴印芍來,他便早早蹲點守候,趕在王陵軍邀請之前,就將其請出來。故意讓他目睹旺村之事,逼他出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