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陸費易郡東有一座小村,名叫因丘。
因丘最初是北離王廷創(chuàng)設的小置,共傳信差旅者整頓歇腳。
因丘四面環(huán)山,唯正中平坦,為官驛所在。周邊盤山而下的人們老遠望去,見其形似倒棺,戲稱因丘置為“陰烏紗”。陰烏紗驛站修建多年,王權授意從未幸臨,常年只有一個置吏守著。老置吏死后,王廷疏于顧及,因丘置逐漸被遺忘。
其實不論從奉器南下費易、褐洛、鰲占三郡,或是由這三處北上京都,因丘都是最佳的中轉(zhuǎn)站。人們舍近求遠,不無緣由。
部落后期氏族之戰(zhàn)時,這附近曾發(fā)生過大規(guī)模的血戰(zhàn)。
當時戰(zhàn)況慘烈、至親相殘,年間費易東部作物無人澆灌卻色澤艷麗!后來,人行此地,四季陰寒,出其百十步脊背方回暖;抬頭見晴空萬里,回想所行陰烏紗卻霧氣繚繞,又念及曾經(jīng)殺戮,懷疑亡靈作祟,只想盡快離去。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奉器兵變后。
北陸分裂,牛鬼蛇神敢稱霸王。有人說要借因丘古戰(zhàn)場亡軍之力一統(tǒng)北陸,后來也不知說這話的人搞出些名堂沒有,倒是至此之后,陰烏紗真的比從前活絡不少。世道亂,比之人心叵測,孤魂亡靈好歹不會對人明槍暗箭。販子走卒、投機避亂者魚龍混雜,因是多宿因丘。
人一多,原本的不祥之地甚至迎來一月一次的集市。
“……你瞧,那邊那人是男是女?說是男人太過嬌俏,說是女人頭發(fā)竟這么短。”
“少說兩句吧,什么都堵不上你的嘴!這世道,能來陰烏紗湊熱鬧的,哪個不有些活命的本事?別到時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集日還不讓人放松放松……”
“誰讓你放松嘴?喝你的茶!……”
茶肆建于半山腰,南望市集、北望城關;啼鳴蒼翠,風景獨好。來往因丘趕集的人但凡荷包里余半個子,都會來此處喝口爛葉子茶,與南來北往之人隨意嘮上幾句。
今日趕集,整個木柵棚子座無虛席。人們口中“不男不女”的“少年”坐在臨山的一桌,看上去十六、七歲;靛藍袍子,左手帶著璀璨的戒鏈,右靴露出一截嵌滿五顏六色寶石的刀鞘;頭頂盤了個髻,頭發(fā)攏在一起還沒有拳眼大。
少年磊落和氣,不時啜一口茶,望著市集入口,也不知是不是聽了那兩人對話,突然染笑,這一笑,面上更添了“嬌俏”,然而未等嫵媚徹底漾出,就被深潭般的雙眼給吸了回去。媚而不妖。
坐在少年身旁之人年長些,腰間佩劍,抱臂后傾,倚著竹椅瞇著眼,小憩。這男子雖說也面容俊逸,但與同行者氣質(zhì)迥然:周身暴戾濃重,即使合著眼睛,也看得出一副“誰也莫惹我”的樣子,倒與陰烏紗氣場登對。
“我說這里沒什么可探聽的吧。”秦蒼放下茶盞,沖著暖洋洋的日暮伸了個懶腰。
陸霆本就是假寐,聽了這話睜開眼睛,適應熱烈的光線與略微泛紅的景致:“我見許多人都去茶館酒樓聽消息,或找市井混混探人物。”
“你那是話本聽多了。”秦蒼湊近些,對身邊“不好惹”的人展開說教:“咱們打探的是國之戰(zhàn)事,又不是江湖逸聞,茶樓酒肆確實會有些信息流動,但多是傳言。你想,此地偏遠,來此聚集多是小商販,真正接觸得到樞紐機要之人,要么忙得腳不著地,要么被強制保密,誰能抽空專到此處一游,將重要信息透露給我們聽?”
陸霆不生氣,也不客氣:“因丘是到達樂云府最后一個落腳處。我們直接入城就是。若是樂云難入,豫楓嶺卻無阻。兩城和談,樂云縣令定會赴豫楓嶺,倒時拜入其門下,必定能見到鄺越侯。”
“萬一樂云這次不赴和談,直接開打呢?樂云與豫楓嶺對峙三年,三年割地六城,難道還要一再忍辱?若真打起來,我們豈不是直接站在了你家鄺越侯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