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之時,岢嵐州的官員依禮制拜見周謹,并進獻賀禮。彼時沈昭正坐于簾后,便漫不經心地將人打量了一遍。
事后閑聊之際,沈昭忍不住同周謹說起——
“依我此前所見,州衙的官吏們對重行兄似乎并不熱絡……新春賀禮便只是循于規矩罷了。”
“官紳子弟而已。”周謹笑了一下,又挑起眉梢,“除了同樣出身之人,誰又會喜歡?”他頓了一下,“更何況,我初來乍到,未有戰績,功勛皆無,卻凌駕于他們之上,心中豈會甘愿?”
沈昭聞言沉默了一瞬,眉頭微蹙,“既如此,他們又豈肯聽命于你?”
周謹倒是坦然,無所謂地笑了笑,“岢嵐州乃山西腹里,不必出關巡邊。我若在此處,就只是空守城池,料想定然窮極無聊,還不如回福建殺倭賊。既是如此,便不介意他們聽從與否了。”
沈昭聽他語氣隨意,眼中閃過不豫之色,她對周謹之態度略有不喜。只是一想起自己在偏關的困境,心緒便又緩和下來。
畢竟如今的邊關一片清和,恐怕任憑周謹使出何種手段,也難以在此立足。只要他循規蹈矩,使政績上并無大過錯,官階照升不誤。此亦是大周官吏之常態,不求大功但求無過。
思及此處,沈昭便笑了笑,“重行兄所言甚是,你本東南之利器,何必困于此間?”她猶疑了一下,便又微嘆了口氣,“再者,我亦不會常駐偏關。”
周謹當然知曉沈昭最終會離開西北,但此刻聽她一言,卻覺察出別的意味來。他忍不住挑眉,神色略顯驚訝,“聽少明此言……可是即將離任回京?”
沈昭當即頷首,臉上笑容濃了許多,“子謙此前曾給我來信,是說會使今上下旨調我回京。”
周謹頓時了然于心,“如今朝堂之上,竇黨并非權柄獨握,今上已不似從前被動。若再有云世子出面,則事情會簡單許多。”
末了,周謹又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語氣促狹,“且少明如今又是十有八九,便是自己不著急,云世子也該憂心忡忡了。”他見沈昭神色間不見惱意,便又長吁短嘆,“我本對云世子余生有如此佳人作伴而艷羨不已,如今見他遲遲不抱美人歸,獨守空閨,便不再羨而是憐了。”
沈昭見他言語越來越夸張,臉上終于露出惱羞之意,忍不住抬腿踢了他一腳。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一腳。
周謹頓時驚得一蹦三尺高,抱著腿控訴,“雖則我說中了少明心事,也不必下如此狠手。畢竟同窗一場。”
沈昭當即冷哼一聲,“正是同窗一場,方才手下留情,否則重行兄豈可在此高談闊論?此事乃是因你胡謅八道而教訓一番。”
周府仆從對兩人如此相處,早已習以為常,因此很是淡然。
反是周謹見沈昭態度如此囂張,便忍不住大喊起來,“沈少明,你如今是在我的府邸,我的地盤,這般恣意行事,當真不懼我麾下上百部曲!”
此言說得極為認真,沒把沈昭嚇住,倒使一側灑掃的仆從怔了一下,顫顫巍巍地道“將軍何必如此惱怒?我等皆不知情。”
周謹頓時沒忍住,兩眼一翻,擺擺手,“罷了,你們先退下。”
等人走了,又見沈昭笑靨如花,便忍不住撇嘴,“少明手段高明,我今日又見到一回,實在是佩服得很。”
“別無他法。”
沈昭淡然自若地端起茶杯,輕呷一口,面上笑意吟吟。
“以誠待人,誠以待我!”
如昔日在豫東學府一般,原是向著周謹的人,最終全部倒戈,竟去奉承沈昭。其收買人心的手段一如既往地高明。
周謹這廂正腹誹著,又見自己的侍婢煙柳滿臉堆笑、步態輕盈地走來,原以為是來尋他,卻不想對方徑直走向沈昭,盈盈一拜。
“沈將軍,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