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之前想著探尋一下故人,便打聽了一下你們家的境況,沒想到你爹去的那么突然。哎,一走這么多年,真是...我們都老啦!”
元槐這趟來找他并不是來敘舊,便直接了當的說:“磚廠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一點,你清楚,我要是把我知道的消息報告給公安,你這發財路就斷了,你自己也撇不輕干系。”在程主任哂笑的目光中。元槐坐在農場那張不知道多少年老歷史的石磨上慢吞吞的報起數字:“1957年12月,支出213元,11月,出貨5車磚,盈利.....”
他沒說一個字,程主任的臉色就不好看一分。這份在外面看來幾乎算得上粗糙的筆記,正是出自他的手筆。在磚廠工作以后,他一直堅持把賬本隨身帶。隨著這些年磚廠生意的擴大,他的人情往來越來越多,賬本已經寫滿了。
他拿著那本寫滿了真實交易記錄的賬本,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滿足,從一開始如履薄冰的用劣質空心磚,以次充好是是在難捱饑餓。到后面就是成就感了。他里外交際一把好手,成功籠絡了廠里的負責人。自己來管理交易。后來到鎮上四處走關系,工會。這次要不是碰上老熟人,程主任壓根都懶得搭理這一家。
可這一回想,他心里總是暗自發恨。說:“元邱剛死了算逑,二十年前就跟我搶女人,十年后搶生意,現在一家子倒是老的橫小的壞。”他那天看到王孟蘭,就認出了元松來。這小子跟他爹長得挺像的。
他還故意留意了一下。見王孟蘭跟十幾年前還是差別挺大。老了不少。
他心里頭那股五味雜陳。
原本程元這兩家就是故交。抗日戰亂的時候兩家都互相通風報信。躲過了好幾年衣不果腹的日子。等戰事稍微平復了,四處都是土匪打劫的。高家嶺這里以前叫大屋高,按理該送一個男孩跟土匪學。等長大了就干土匪的行當。兔子不吃窩邊草,等別的土匪搶過來,就是一個保障。
他當時就被選去當土匪,年輕氣盛,覺得這是個挺得意的事情。就拜托元邱剛幫忙照顧當時一起長大的王孟蘭(當時王家人在鎮上販魚)。他想著等自己當了土匪,底下一群兄弟,再帶著孟蘭吃香的喝辣的!結果等他學完回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結婚了。
他當時一氣之下也不管不顧就離開了高家嶺,跑另外一處山頭當土匪去了。
又過了好幾年,土匪也不好干了。到處都是斗地主打地主,搞農改。他一條腿被認打瘸了。只能回來,發現自己離開了這幾年,王孟蘭的男人又死了。他原本準備好好過日子,去王家提親。
他也只是晚了一步,元家這邊就上門提親了。
王孟蘭的媽去的早,她爹后來生意也虧本,帶她回老家當漁民去了。元邱剛架著牛車跑了幾天才找到她。又把她接回高家嶺。兩人沒過多久就生了個兒子。
程林覺得有點晦氣。
已經是人到中年,小時候那點模糊的回憶早就忘記了,偶爾想起來,只是回想自己14歲的時候沒去當土匪,后來是不是就能簡簡單單的過一輩子?
想到元邱剛,他一口唾沫都想吐人墳頭。別說是當土匪搶自己生意的仇,就是轉頭跟自己搶女人的事情,他都覺得,自己前半輩子過得那么倒霉,多半是跟元邱剛犯沖!
現在人不在了,程林這才有些暢快起來。
他摸了把煙看向了元槐。尤其是看到他的腿的時候。自己心里忽然油然而生的一股悲憫,并且已經在吞云吐霧之間,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同樣一條腿受了傷。不能好好走路。那時候他也干不成老本行,感覺前途渺茫,只能渾渾噩噩的下山去種地。
老天有眼,讓元邱剛的兒子也瘸了。
他第二回看到元槐的時候,就看不出他腿上的毛病。也是那時候,程林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