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點孤燈,難眠卻嫌更漏聲。心亂不覺時辰快。闔目幾上燭淚盡,睜眼東方圓日升。
夏夜里,慕氏難得失眠。
對杜安菱的怨恨是持續(xù)存在的,可從沒有今天這樣深。特別是看到她的啊祝竟然因為她而忘了飯食時,她實在是不能再生氣。
為什么!
為什么宋家的父子兩人,一個個都那樣對待自己!
杜安菱是一個外人啊,與宋家完全沒有關(guān)心的外人。還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狐媚子,連自家人都不愿收留的啊!
就是個在京城混不下去的倡女,還懷了個不知道是不是宋家子女的孩子,怎么就值得他們百般維護,竟連自己這一個明媒正娶的妻室都棄之不顧!
慕氏非常不滿。
不就是嫻靜懂禮嗎?不就是掌握了一些魅惑人的手藝嗎?不就是長得好看些許嗎?也不知道人前人后是不是一個樣!
這杜安菱,如何能跟自己比!
可她就是騎到自己頭上來了。
……
“娘親,我不想讀書。”不知何時,宋明的聲音響在耳邊。
幕氏抬頭,窗外微明,想來已是清晨時分。兒子正站在床頭,對著自己露出一副委屈模樣“娘親,我真的不想再跟那狐媚子呆在一起!”
慕氏心中對杜安菱也是充滿怨氣,可一想起過去所遭受的痛苦,背上剛好的傷疤又隱隱作痛“說了多少次,這個詞不能隨便亂說!”
“可她就是個狐貍精啊!”宋明義憤填膺,看著母親的目光中隱約有命令傳達“我想她快點滾,滾得越遠越好!”
慕氏垂眸,這何嘗不是她的想法?
只是自己在這宋家里,又有什么地位呢?
“不是娘親不想,而是你爸和你爺兩個人要把她留在家!”
語氣中雖有怨怒,卻在說到“你爸”這個詞的時候稍微柔和了一點。這時候的句子最終化為怨恨地譴責(zé),可心中怎么在痛?
宋家人,對自己也曾經(jīng)不錯過啊!
……
慕氏回憶起這樁婚事,心中還是有所觸動的。
盡管是父母商定的婚事,兩個人在那一刻前都沒有見過對方,在紅綢揭開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這個注定要相伴一生的男人。
他那時不過二十四五歲,算在婚嫁的人里面也是有些年長了——而她剛過十六歲的生辰,少女心思正濃。
他長得清秀,有點像女的——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
可不是,比旁人白皙的臉是他不經(jīng)常下地的寫照,濃黑的眉比較細(xì),微微有點彎曲。眼眸中含著喜慶的光彩,更加誘人。
湊近些,筆挺的鼻梁下是飽滿的唇——已經(jīng)被擋住不少了。
接著就嗅到了他身上的一絲甜蜜,哪怕是隔著大紅喜袍都聞得到的氣息來自于熬糖的勞作。他的手有些粗糙,但又不想尋常農(nóng)人那樣干裂。
她開口,喚他一聲“啊祝”。
他的動作停頓了,可臉上的紅鋪天蓋地。
“月兒?”他喚起她的名。
那個如今已經(jīng)不再被記得的名字曾經(jīng)被他小心翼翼地問出,一下子挑動十六歲少女那萌動的春心。
于是側(cè)過身子,從鞋底找出那張被母親藏好的布巾——母親叮嚀,那是洞房時才螚拆開看的。
看過了,俏臉羞紅一片。
紅燭熄滅,她終于把自己的身子托付給那個人。
……
舊時的記憶還沒有模糊,可當(dāng)今又如何!
慕氏在看著杜安菱住進宋家時,心中不知又多難受。可她也知道,這人住進來只不過是那么幾天,不久后一切如常。
她是這么希望的,可情況并未如她所料。
杜安菱住下了一個月,宋家父子對他愈發(fā)照顧,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