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經嚴寒摧殘的大楚,在正月初十這日,天氣難得的晴朗起來,無雪既無風的,倒有幾分秋日涼薄的景象。
盛長寧提出要去景安殿看盛安樂,莫女官聽了這話,頭也沒愿抬,只躬著身道:“奴婢去通知底下的婢子做準備……”
盛長寧微微笑了,抬手制止了她。
……
昏迷了半個多月的安樂公主醒來了,最為激動的莫過于景安殿的理事嬤嬤清嬤嬤,與盛安樂的貼身宮婢令兒。
只不過,前者是喜極落淚,后者則是慶幸的欣喜。
盛長寧一抬眼看過去,便看清了兩人的眼里藏著的深意,她稍稍偏了下頭,撤下些許目光,語氣凝肅地道:“還不快去請?zhí)t(yī)來?”
這話是對著景安殿其余的宮婢們說的,落在令兒耳中,卻如一道警醒一般。仿佛時刻在她耳邊提醒著,要記住那日自己失手犯下的過錯,要對陛下僅杖責懲罰而感激涕零,要……
就在宮婢們就要連連應下之時,令兒踉蹌著起身,搶過話頭,有些激進地喊道:“奴婢、奴婢這就去請?zhí)t(yī)!”
說罷,她便跌跌撞撞地走遠了去。
盛長寧收回余光。前些日子,白露早就與她說過,盛長慕雖念在失手的宮女與盛安樂多年主仆情誼,饒過了她一命,但仍是杖責了她四十大板。
放在尋常女子身上,別說四十板子了,就是打十個板子,也指不定要去了半條命。
可這令兒卻死死咬牙地撐了過來,而且如今不過半個月,傷竟也好了大半。
任這事放在誰身上,盛長寧都要覺得,此人可真算命大了,這打四十大板還不死……
沉浸在歡喜中的清嬤嬤,沒多顧及到身邊來了的盛長寧,還是臉色仍舊慘白著的盛安樂,忽然重重地嗑了幾聲,清嬤嬤又驚又怕之下慌忙地扭頭去找人,這才初醒,景安殿中還有外人……
“奴婢見過奉寧公主,讓公主您看笑話了……”
盛長寧看著眼前這人,顯然是混跡宮中數(shù)年的老人,儀態(tài)能度時收斂不說,就連溢于言表的神情都能在一剎那間變幻。
可她眼里對盛安樂的關懷,卻是不作虛偽的。
盛長寧微頷首,應了一聲。
對于盛長寧來說,她在宮中地位明明不高,若今年有新進宮的宮婢們,怕是連“奉寧”是誰都不知道。所以,就如現(xiàn)在在堂堂嫡公主面前的紅人的清嬤嬤,她完全是沒必要如此沖盛長寧行禮問安的。
“無妨的。”盛長寧擺擺手,示意身后的白露領人退下,她又抬著眸子看向半倚在床邊的盛安樂,道了句,“本宮有話要與安樂公主說,其余人退下便可。”
清嬤嬤渾濁的老眼看了眼盛長寧,又躬著身子低垂下頭去,仿佛不曾聽見盛長寧的話似的。
她不走,其余的婢子們皆不敢亂動。
盛安樂渾身還是無力,她勉力以掌撐起身子,她透過照射進來的斑駁光影,怔怔地抬頭看去。
面前的人的模樣一分一毫都未變,可她的眼中,卻有不屬于她面容的神采。
是盛安樂所認知的,所熟悉的。
于是,在盛長寧有些微微錯愕的目光下,盛安樂眼眶濕潤著。
聲音卻很輕很輕地喊了句,“姑姑……”
“你們都下去罷。”盛安樂下一刻又偏了偏頭,想要掩飾眼尾的淚花。她這是朝清嬤嬤下的令。
清嬤嬤擰著眉頭,雖然好奇心滿,但她從不質疑公主的決定,于是領著宮婢們應諾了聲,便齊齊退了下去。
因著那聲稱喚,盛長寧的腦海里,此時卻旋起一絲疑惑。安樂自幼被寵壞了,向來喜歡趾高氣揚地對人,即便先前那回她掐著人的脖子,盛安樂也是不情愿地喊了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