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金巷生意喧囂,人流奔急。粗粗一看,萬頭攢動雜亂無章;細細一瞧,攤販游客你來我往。春闈迫近,街道上不時穿梭有進京趕考的舉子,百姓們忙里偷閑瞧望眼這些個“天子門生”,唯盼幾個真心真意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出來,佑我大明國泰安康。
廉衡凝望著街口,心事重重神情灰敗想這京都繁華表象下,早已是百家爭鳴、萬花齊放。敖馬黨爭日趨嚴重,大明寶鈔鋪天蓋地,四海名禁實不禁,黃淮水患日洶涌,北有韃靼威脅,東有倭國覬覦,西南又有前朝余孽盤踞。內憂外患下,呷妓優伶之風卻盛,而諸官不以賣官鬻爵為恥,反以積銀藏金為榮。實行“鈔法”的意義與作用早就名存實亡,百姓叫苦連迭,民業日漸凋敝。十幾年前父親大人無奈之下,伙同戶部戮力推行的“銀鈔兼用制”,隨著他的消亡,如今一再倒退成“錢鈔銀兼用”這更為荒誕的毒瘤,他又該如何阻止這爛瘡蔓延呢?他是如此的勢單力薄,自保尚不能,遑論保萬民!
一想到此,他小臉就蒼茫如雪,神情就寒如冷灶。
恰逢兩二八嬌娘過來買帕子,偷看眼敖頃滿是害羞,偷看眼廉衡只恨他絨毛未退。挑挑揀揀,忸怩作態了半晌才買走兩條鴛鴦娟,廉衡從袖兜里掏碎票子找二人錢時,不覺摸到早晨袖入口袋的那張紙,倏然兩眼放光怎就忘了,這背靠大樹好乘涼啊!騎老虎的會怕他騎毛驢的?!
待她們走遠,推推看書入定的敖頃“兄長,我有事稍作離開,你在此幫忙看著,待我回來再同去弘文館。”敖頃深知他心事濃重,但從不多問,如常緩緩點個頭便由了他去。廉衡加緊步子,時跑時走不消一炷香便來到萬卷屋。
甫一進門,萬銀驚著兩眼珠子,口里直碎叨叨念“哎喲喂,我的個小財神爺爺,你竟這般神速,寫完了所有燕……”不待他講完,廉衡已疾步拐進暗閣,將頭頂銅鈴搖響三聲,徑自往地下密室去,萬銀看著一閃而逝的背影合上愣怔嘴眼,滿面無奈,“怎就沒一個好好搞學問考功名的,盡是些城狐社鼠蠅營狗茍之輩呢。不是抱月樓喝酒聽曲兒,就是春林班揉弄男伶,世風日下哦。”嘆息完兀自干自己事去了。
廉衡進到密室,敲門入內,堂前柜臺上只站著個神情困倦的伙計,燈火昏黃燭影幽若,他咳了聲走近,懶伙計熟視無睹。他知曉這里的規矩“看人看心情”,所以他既無需夾緊尾巴顯得太懦弱尿包,也無需胡攪蠻纏猛張飛。便氣定神閑地靠柜臺外,從袖兜里掏出兩貫寶鈔,放柜面上佯充小大爺,道“買兩條消息”。
“只收銀”,懶伙計仍舊視若無睹。
“嘿”,廉衡嘻喇喇道“這寶鈔呢,是樓上萬銀結給小子的,您要覺得賤薄,可以問他換白銀來,你們一家子不至于說兩家子話吧。”
“鈔不夠”,懶伙計用算盤將寶鈔推遠三寸。
“嘿”,廉衡再嘻喇喇道“不夠問萬銀要啊,小子當提前預支了代筆銀。”
“想剝什么蟹?”懶伙計終肯賞摸他半眼。
“明胤世子和……”廉衡見懶伙計神色陡然凝立,旋即停嘴。思慮間門簾已被掀起,勁步走出位神采飄然、白發朱顏的老者,人稱貍叔。
“小先生與我到里間敘杯茶如何?”貍叔拱手相邀,言笑自若。
廉衡多少來過幾回,自然知曉這位“陽春白雪”。不過依老先生超然獨處的性子,他這種世俗井民當真入不了他尊眼,尤其他這號買不起消息還常常溜進來想打擦邊球蹭聽消息的窮秀才,更遭人厭賤。今日拱簾相邀,只能是自己要剝的這個“蟹”來頭太大味太猛。廉衡笑比河清揖手還禮道“能吃碗老先生的茶,里間就是有毒蛇猛獸學生也甘心情愿。”
貍叔一怔,立時朗朗失笑“小先生開的手好玩笑,倒不失為痛快人。”
廉衡坐定,略啜口茶,時間金貴心知浪費不得,又不喜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