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衡將策卷鋪展在前,卻并不看那文章,只面額貼地,詞氣蒼涼似在狀告卻又陳情
“吾皇德隆望重,內外皆敬,觀宇宙政治寬和,體孝廉愛恤民命。今天下太平,堯年舜日。流逋四歸,兵甲生塵。童子何幸,躬逢其盛。然,青霄白日帝輦之地,竟有魑魅橫行,藐視王法,目無綱紀。視百姓為羭羊,輕人命為草芥。草民逆鱗進諫,只為狀告三大鬼。”
聞得此話,滿朝皆驚,明皇昨日圈定的試題乃是論“糧儲”之道,這小兒不僅離題萬里,更是妄圖陳冤,心虛的心不虛的、平日干過缺德事沒干過缺德事的,都悄悄觀摩著圣顏,見明皇笑容漸散,個個緘口凝眸埋低身子,張著雙耳朵往下聽。
“這第一大鬼,長年蟠據‘天命賭坊’,權傾朝野挾朋樹黨,不僅出入扈從如云,秉性更是貪婪嬌縱。多年來不僅操縱賭坊私鑄寶鈔,更是挾迫良民以金銀換寶鈔,剝削百姓凌駕國法!去歲九月,協同戶部命官,聯合鹽商克扣百姓金銀,百姓不從,竟于交州府衙門口亂棍打死八條人命,悄然隱沒欺瞞天耳,此其一罪也;今歲上元之夜,‘云液坊’胡氏燒鍋兄弟,因賭輸后只賠寶鈔拒不交銀,便雙雙遭棍棒暴打。恰逢五城兵馬司西城副指揮趙英經過,入內救出,孰料順天府衙濫用職權,強行從其手中將胡氏兄弟擄去,協同老賊,殺人滅口夤夜拋尸,此其二罪也;”
話到此處,“老賊”敖廣早已陰云密布,而馬萬群及其黨羽卻掩都不掩那喜悅之情。戶部尚書紀盈、順天府尹胡惟仁連忙出列,雙雙叩地齊聲鳴冤“陛下,微臣們冤枉啊,狂兒胡言亂語無端構陷,望陛下明察。”
明皇并未答話,廉衡亢聲繼續“月前,惡賊借兵部移送武器之由頭,賄通漕運,于洪水饑亂之后,民力衰微之際,私建牙市,從臺州椒江一帶販得滿船幼女,掠賣于秦樓楚館煙花柳巷地,令人發指發寒,此其三罪也。”
兵部尚書熊韜略聞言出列,亦匍匐跪地鳴冤叫屈。
敖廣已然不顧明皇威儀,朝堂之上竟厲聲呵斥“爾等豎子,大殿之內課語訛言,理當即刻賜死。”
廉衡似作耳聾,埋首繼續咬人“這第二大鬼,多年雄踞‘銀樓’,勾連朝中大臣,操縱富賈商人,利用職權大肆屯金積銀,亂吾民生傷吾百姓。”
聞言,吏部尚書馬萬群適才一臉的喜悅,轉瞬掃蕩干凈,瞧他迭忙出列,對廉衡那叫個怒目相視“陛下,小兒血口噴人,切莫信他一面之詞。”
孰料敖廣一聲冷笑“馬大人,他還沒說什么呢!”馬萬群看眼敖廣,便又巴巴看向明皇,奈何明皇面無波瀾,依舊是定定盯著匍匐在地的廉衡。
廉衡察情繼續控訴“去歲荒年,吳越地區濁浪滔天,四望煙絕。吏部豪言請命,親赴臺州勘察災情,卻伙同巡按察使造冊謊報,套取國庫白銀八十萬兩,至今期瞞吾皇,此其一罪也;我朝銀脈稀薄,下令勒石禁采,然諸官卻爭相私礦。其中猶以這惡賊獨大,伙同刑部,擅自徭役各地囚犯為其免費采礦,僅去歲一年,僅河南嵩縣馬槽山銀礦,就為其及其黨羽斂銀上萬兩,損我銀脈傷吾國法,此其二罪也;自先皇起,就有片板不得下海之禁,為防倭寇,為防金銀流入亂吾民生,孰料惡賊猖獗藐我海禁,會同工部,連年累月借由東洋、南洋海運以茶葉瓷器私下互市諸番,不僅套取白銀擾亂市制,更是暗通倭國動吾國基,此其三罪也。”
適此,刑部尚書佘斯況、工部尚書豐四海紛紛出列跪倒。一個說“陛下明鑒。老臣克己奉公,絕無貪奪之跡啊。”一個說“陛下,老臣自奉廉能清正,狂悖小兒蓄意胡謅,污蔑朝臣,懇請陛下當即杖殺了他。”
滿庭靜寂時,人人自危間,狂兒再道“朝廷重臣乃國之棟梁,何以都人頭掛在鬼項。二鬼及其黨羽,斑斑罪惡罄竹難書。小兒智淺,只知買賣經營,為富在仁,絕非巧取豪奪;但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