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葫蘆廟高朋滿座而廉大膽再被禁足的這大半月期間,明晟慎思之下誠邀明胤與他一道籌劃了“官、商、民”災銀捐募和水利人才的選拔分配。
原本的廉衡給明胤找墊背,翻轉成了太子爺自以為是自己拉了明胤當墊背,不僅暗暗心虛還略有歉意。不過,即使一分微不足道的歉意,足以照透明晟這位太子爺,心性本純。
以二人尊崇身份上趕著捐銀獻衷心的人一抓一大把,以是兩位潢胄各自挑選出一十八個各品銜官員,按歲貢俸祿石數各自捐足金花銀,由戶部職方郎親自謄抄數十份,一份遞呈明皇,其余則張貼各大城門要道。北至安定門南達永定門,東西直門、便門等無一不在張貼,文武百官卯出酉歸,抬眼就能看到那日日更新的白紙黑字,就算是街頭乞丐,都知道此次官捐標準是什么了。
雖說數目不大,可狠就狠在捐銀而非捐鈔,人人肉疼但又無人傷及筋骨,滿京文臣武將、宗藩親王、元勛外戚,但凡吃俸祿的無一不得按著“標準”來,面子事小被同僚指摘事小被萬民指摘更不足掛齒,關鍵是明皇看著呢。京畿如此開頭,南直隸和十三司,自然更得照著來,白紙黑字外加八百里邸報,讓他們一個子兒不敢少。
一切如廉衡預估,官捐結束,單單帝京就募集近四百萬兩雪花銀,地方募集超一千一百萬兩,這個數字廉衡并不詫異,但明皇和百官被震駭到了。所有人,除了共同意識到大明王朝宗卿藩王的數目之眾、世襲之弊和官職輻輳、官位冗設外,更意識到,削藩削俸甚至削官的暴風驟雨不久將攪得人心惶惶。
這,正是他廉衡在初打官捐主意時,悄悄摻進的那一盅鴆酒。而這杯鴆酒,無色無味,直到官捐結束直到百官還好還好的喝下去了,直到趙自培四平八穩地恭維后,它才顯現出它該有的毒性,黑紅黑紅。尤其是烙在明皇心上的顏色,黑紫黑紫。
官捐結束當日,明晟在午朝上傲然挺立報備著官捐數字,待馬萬群、豐四海及佘斯況依次出列恭維一番太子后,趙自培便四平八穩地出列,先緩緩夸了兩句太子世子處事有方,爾后才溫吞道“如此驚人數字,足見陛下德昭四海,足見我朝人才濟濟一職供養著無數良臣良將,更可見宗藩濟濟如恒河沙數。人丁之盛,實乃我朝大幸!”明皇明晟及文武百官卻漸漸失卻溫色。這趙自培就差明說“就是這數萬官吏,挖空了國帑!就是這數萬宗藩,吃白俸挖空了江山啊!今日從他們手里收回來的銀子,還不及朝廷恩賜他們的萬分之一!”
明皇郁郁退朝。
百官唧唧聒聒。
募集災銀、充盈國帑、削藩削俸、削官削俸這一石四鳥的官捐落幕次日,屏蔽掉日甚一日的呱呱噪噪,明晟在東宮長信殿踱步來去,神情凝重。他分明立了功又分明罪了人奇功沒令明皇多開心,暗過倒惹遍了兩萬文官八萬武將。用鄺玉話講,這叫什么事么!
鄺玉“這叫什么事么!殿下勞心傷神大半月募集千萬兩白銀,陛下不說賞賜您什么,反而臉色沉沉。”
“鄺玉。”
“卑職失言。”鄺玉俯首認錯,“殿下,方才長公主駙馬都尉來求見,被我稱恙攔回去了。”
明晟點頭。
鄺玉再鄙薄道“他倒鼻子靈敏,三公親王還沒出頭,他首個跑出來鳴冤。”
“明胤那邊呢?”
“一樣。藩王宗親各個躍躍欲動。”
“草木皆兵。”
“可不是。陛下又沒說什么。”
“鄺玉,你說這會是他故意設的套么?”
“不太可能。那日在葫蘆廟,按他思路演算,撐死不過三四百萬兩。現今可是一千五百萬兩!”
“多出來的,究竟多在了哪里?”
鄺玉猶疑道“恕卑職妄言,我們從未想過宗藩數目如此龐雜。此外,官員擴充的速度堪比雨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