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氣颯然,雨打寒泥,連夜綠苔生。廉衡奔奔踏踏的跫音,響徹在瘦竹園外的青石甬道上。鑒于雨勢,他想著直接沖進去佯裝避雨,等門僮轟喊時再做解釋。然而門僮對橫沖直撞的廉大膽竟視若無睹。反常行為引發廉某人十二分疑惑,忙退卻出來再緩步踱進,門僮反應如舊。咦,這水榭亭臺的茶園子門檻這么低?
再出來再進去,末了好奇“不攔?”
茶僮道“家主說,先生無需阻攔。”
“家主?家主!”廉衡在門前往來蹀躞,蹭掉臉上雨珠,試探,“唐敬德?趙自培?不對呀,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闊少,焉肯經營這偌大茶園子!趙自培敢當庭罪詬巨室,與尤大人又為同窗契友,亦不會違律從商。誰呢?誰啊?”
溜溜鼻尖正作細思量,突然就“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雪水來。”
這位世子爺,可真是通天徹地無孔不入啊!
瘦竹園,不似雄踞朝天街口的抱月樓春林班,音樂嘈囋燈燭瑩煌,更不似紅袖攬客的銀樓或骰聲喧闐的天命賭坊,而是芭蕉修篁翠柳掩映,鬧中取靜獨一份,堪堪一只蟠伏慢行的長命龜,清門靜戶宛如其主。啊,藏好深!想起他月前面對著世子爺玩味“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誰起的名,真夠雅騷”,他便直糊自己一腦門他眼性耳性,還真是越發不濟了。
“啊!”
一聲嘆詞嚇得兩門僮直哆嗦,亦嚇得沉檀凝香的暗中人嚙嚙齒,而秋豪手中受驚的油傘,更是擻飛了珠雨滴。廉某人卻兀自溜著鼻尖開始掉書袋“謹懔幽獨,好一個瘦竹園吶!詩云‘養甲爭如養性,修身爭似修心。從來作做到如今。每日勞勞圖甚。她把幽微搜索,便將玄理思尋。交君稍悟水中金。不肯荒郊做恁。’說得好啊說得好,說得就是我們這園子吶!”
茶僮無病呻吟!
當此時,茶園子主事,萬事空慢步踱來,清曠超俗道“小先生還真是腹隱珠璣。”
“啊哈哈,謬贊了謬贊了。”廉衡腆著臉,望著款步而來的身份不明,再道“咱這茶園子,當真取得個好名,應景應心,想必家主,也定是個大雅君子,大雅君子。”
“緣何來此?”
“想找個安全無虞的地方。”
“隨我來。”
“勞先生帶路。”
茶僮撐傘上前,廉衡尾著萬事空穿梭了多處曲橋小榭,方駐足于一座靜影沉璧的水上樓閣——了境閣——名字一如既往的雅騷,但他也當真很喜歡這名字,喜歡這靜影沉璧。
廉衡“學生約見了趙自培大人,不知?”
萬事空心下了然“先去七仙閣,正事聊畢,便可來此休憩。”
二人再次穿廊過舍,折拐六七座,方落坐于七仙閣。廉衡待萬事空吩咐妥當意欲離開時,道“園長莫急,小子還有事請教。”
萬事空“園長?”
廉衡心說難不成園叔?園爺?掌柜的?東家?煮茶頭頭?
茶僮一一退出,萬事空倨坐一側“想問什么。”
廉衡抬眸四望“小子有眼無珠,竟不知殿下產業頗豐。”
萬事空一邊洗茶一邊悠游不迫“家主守淡,奈何,舉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錢無以行之。”
廉衡失口一笑“倒是。有錢可使鬼,況乎人?”言訖,他略一思忖便再直言,“學生已無多余時間去萬卷屋,追問萬銀有無偷漏稅賦,現今既知曉了這舒闊名茶園也是殿下的,不妨直問,先生口袋里的賬本,可有作假。”
萬事空放下手中茶具,反問“家主珠規玉矩,你豈非不知?”
茶僮適時敲門“趙大人到了。”
廉衡起身,作揖賠禮“失禮了。”
萬事空卻道“家主既器重你,想必閣下為槃槃大才。但也不可過慧,亦不可瞽言妄舉。”
廉衡十萬分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