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大半年,劉備與荀攸再次踏足雒陽城,不由得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昔日繁華的雒陽,如今已是滿目瘡痍。舉目四望,只見濃煙四起、遍地瓦礫。
官道之上盡是干涸的血跡,滿臉麻木的士卒拖動著昔日同袍的尸骨,昨日尚在把酒言歡,今日卻又刀兵相向。
“蟄伏”許久的大漢“忠臣”們驅使著士兵,行駛著自己身為勝利者的權力,在城中破門滅家,猖獗了半年的袁術黨羽遭受了滅頂之災,就連昔日天下望族之首的袁府也遭到了清洗,滿門盡侯的袁氏,如今卻成了被人圍觀戲謔的“滿門盡猴”,望之難免令人嘆息。
劉備蹙著眉頭,對劉和道“袁氏成年男子,皆為黨羽,被定為罪人亦不為過。但連女眷與垂髫稚童都這般對待,恐怕有失仁恕之道。”
劉和微微頷首,喚來那耀武揚威的官員,低聲囑咐了一番,方才不可一世的官員立時變得點頭哈腰,但聽到劉和的吩咐,不免有些為難的道“這……這都是太尉的吩咐,袁術欺君罔上,謀權篡位,袁氏當夷三族。”
“玄德,你看這……”看著劉和的神情,劉備微微沉默,這確實是漢律所規定的。夷三族之酷刑,曾在呂后時期被廢除,但在文帝之時,新垣平霍亂朝政,憑借方術而被文帝貴幸,被滿朝文武所厭惡。后來新垣平事發,廷尉張釋之定其謀大逆之罪,又重新啟用了這一酷刑,用以震懾方士。
此后,這一重刑便成為了對謀反、謀大逆等十惡不赦之罪的標準判罰。
劉備能看得出來,劉和其實對他的提議不以為然,只是不想得罪他,才借這小官之口婉拒。想到這里,劉備淡然道“將那些女眷與稚童交予本官處理,若太尉問起,本官自會解釋。”
“敢問尊駕是……”那官員有些猶豫,這畢竟是楊彪的命令;但見劉備與九卿中數一數二的光祿勛平等相處,卻又不敢斷然拒絕。
“本官冀州刺史,領蕩寇將軍劉備。”
那官員頓時一驚,連忙道“原來是使君當面,失禮之處,請使君恕罪。”
“人放了,這里的事與你無關。”
看見劉備那漠然的臉色,官員咽了口唾沫,干笑著點頭道“全憑使君做主。”
……
站在荀府門前,看著大步流星往內堂趕去的荀攸,劉和終于按捺不住疑惑,問道“玄德,這么做值得嗎?”
在劉和眼中,這般行為殊為不智。為了一群叛賊的親屬,而對上了當朝權勢第一人楊彪,這無疑非智者所為。
劉備微微沉默,半晌后喟然道“只是認為株連之法確實過于酷烈,加之往昔尚有些許情分,既然看到了,還是幫上一把為好。”
劉和揉了揉額頭,嘆道“也罷,太尉想必也不會因為這種事鬧起來,只是往后行事,玄德還是多加注意為好。今時不比往日,朝廷很亂啊。”
“看來如今的朝堂上,太尉當真是權柄赫赫啊。”
“家父病篤,慈明公薨逝,劉公與丁公兩位,當初迫于袁術威勢而為虎作倀,失了名望,皇甫將軍又閉門不出。這偌大的雒陽城中,實無人可與太尉相提并論。不過盧公攜討滅二賊威勢勤王而歸,或可與太尉形成對峙之局。”
劉備搖搖頭,輕聲道“家師非是爭權奪利之人。”
“天下大勢,只要立足于這朝堂之上,又豈有不爭之說?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且后方可是萬丈深淵啊。為兄一點愚見,還是希望玄德能多加注意,失禮之處,勿怪啊。”
“兄長是好心提醒,備省得,請兄長放心。”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靈堂前,劉備神情苦澀,嘆道“若備不囿于虛名,而是早早招兵買馬南下,想必公達還能見到慈明公最后一面,可如今卻……備之過也。”
陳群搖搖頭,肅然道“生死有命,豈能如此怨懟他人